怕知道或許會有人路過，他也毫不遮掩、毫不知羞。很快，楊律穿好了衣服，他拎上書包疾步往門外走，在下樓時，遇到了楊準。

楊準看他行色匆匆，疑惑地問：“有什么急事嗎？”

“沒有?！币驗榘l(fā)燒，楊律的眼睛熱得發(fā)紅，他垂著眼簾，沒有和楊準對視，“時間不早了，我想早點兒回本島?！?/br>
楊準詫異道：“現(xiàn)在嗎？”

他點了點頭，說：“天很快就黑了?！?/br>
楊準若有所思地打量著他，說：“最近，你越來越喜歡說‘我想’了?！蚁朐琰c兒走’、‘我想吃沙茶面’、‘我想回去休息’……以前你很少有自己的訴求?！?/br>
聽著他意味深長的話語，楊律的心里打起鼓來。他杵在楊準的面前，半晌，正要開口放棄，又聽見楊準說：“而這個時候，如果我提出疑問，你總要說算了，好像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似的。”

楊律的心猛地一跳，他飛快地看了楊準一眼。見他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楊律再度低下頭。

“其實，有什么大不了的？”楊準滿不在乎地說，“只要你平時聽話，一點點小要求，我都會答應你。所有的家長都這樣，既希望孩子聽話，又希望自己能夠滿足孩子所有的要求?，F(xiàn)在的天色確實暗得快，你想早點兒回去，就去吧。路上小心。”

“謝謝。”楊律低著頭說完，馬上快步下樓了。

Chap.4-(5)

上一回，他們乘坐的是六點鐘的輪渡。從琴島畫室離開以后，楊律沒有回家，而是直接來到了碼頭。他坐在距離車棚最近的一張長椅上，時不時看一眼從島內出來的道路，等著是否能見到程業(yè)鑫。

他等了很長時間，既等人，也等電話。天上看不見太陽，不久，灰色的云朵變得更加暗淡，那是云背后的太陽落進海里，天要黑了。

隨著天色漸暗，氣溫越來越低，海邊的風也越來越大。楊律坐著坐著，連身下的長椅也顯得格外冰冷，他的頭暈得更加厲害了，仿佛隨時都會昏過去。楊律冷得咳了幾聲，朝碼頭的方向瞇了瞇眼睛，遠遠地見到又一艘渡輪駛離了離島，他看了看時間，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等了將近兩個小時，快七點了。

楊律又冷又餓，生了病，人也變傻了。他想自己在這里等，豈不是傻等嗎？萬一程業(yè)鑫已經回學校了呢？又或者，他明天才走，如果這個時候給他打一個電話問一問，事情早就了結了。他知道自己傻，在冷風中昏昏沉沉，心想自己已經愚不可及了。

碼頭附近的路燈次第亮起來了，大海的對岸，燈火越發(fā)明亮。那些隨著海波蕩漾的倒影，令楊律頭暈目眩，他想起了前一天晚上。那時的自己腦袋比現(xiàn)在清醒得多，卻做了一件似乎很蠢的事情。眼看就要八點了，楊律記得程業(yè)鑫說過他平時選擇這個時間出門。他起身往路邊走，被海風吹得搖搖欲墜，呼出的氣十分輕、十分燙。

蜿蜒的公路旁立著兩行路燈，燈下幾乎沒有行人。楊律連站也站不穩(wěn)了，只得在路邊蹲下，心想再這么下去，自己或許會昏倒。要是被好心人照顧了，最后得以回到家里，楊準一定會奇怪為什么他直到現(xiàn)在還在離島上。楊律記得自己對他說過的每一個謊話，必須時時刻刻地把這些謊話圓起來，不漏縫隙、沒有差池，可是，程業(yè)鑫總是輕而易舉地讓他的計劃被打破。

程業(yè)鑫這個人……楊律在心里忍不住罵了他一句，只有一句，他罵不出第二句了。

楊律的眼皮越來越重，他幾乎睜不開自己的眼睛。突然，一聲響亮的喇叭聲貫穿了他的聽覺神經，振得他頭痛欲裂，身子更是不穩(wěn)，一下子坐到了地上。楊律抬起頭，看見程業(yè)鑫吃驚的面容，頓時愣了一愣。

“見鬼。”程業(yè)鑫看他傻傻地坐在地上，連忙停好車，打算把他扶起來，但是楊律回過神以后，已經自己站起來了。不知是不是燈光的緣故，楊律的面色蠟黃，程業(yè)鑫看著又覺得有幾分不對勁，問：“等很久了嗎？”

聽見這話，一股子委屈從楊律的心里冒了出來。他鮮少產生這樣的情緒，一時來不及控制，發(fā)燙的雙眼登時更紅得厲害，啞聲道：“三個小時?！?/br>
程業(yè)鑫聽罷大吃一驚，急道：“你怎么不給我打電話或者發(fā)信息？”

楊律心道他不也沒有聯(lián)系自己嗎？他在心里埋怨得緊，但想到僵成這副田地全因自己而起，有氣無力地說：“我怕你生我的氣?！?/br>
程業(yè)鑫本來不生氣，現(xiàn)在聽見楊律這么說，反而冒火了，惱道：“我怎么可能生你的氣？！”

他的聲音太大，楊律聽得頭疼。他費力地呼吸著，抬頭幽幽地盯著程業(yè)鑫，嘴巴不自覺地努起來，委屈連同說不出口的話全留在了唇上。程業(yè)鑫看得心頭發(fā)緊，喪氣地改口道：“怪我，我該聯(lián)系你的。我的錯?！?/br>
聽他認錯，楊律非但絲毫沒有勝利感，心里反而更潮更熱了。他腹誹著，確實全怪程業(yè)鑫。楊律較真地盯著他的眼睛，帶著百般的憤惱，沒好氣地嚷道：“我等了你三個小時！”

程業(yè)鑫聽罷嚇了一大跳，看見楊律的雙眼通紅，頓時又害怕又心疼，忙不迭地抱住他，好聲好氣地哄說：“好了好了，是我的錯。全是我的錯?！?/br>
“煩死了！”他氣得繼續(xù)嚷。

程業(yè)鑫的心里驚訝得不得了，楊律平時的話那么少，說話雖然不是輕聲細語，但多半沒什么語氣的起伏波動，他怎么能想象得到，楊律也會這樣大聲嚷嚷？他往日里總嫌棄別人幼稚，現(xiàn)在自己反而像個小孩了?？此@樣，程業(yè)鑫著急得很，但著急之余又莫名地覺得好玩，忍住笑說：“別煩別煩，以后一定不會了?！彼嗣盥傻哪?，錯愕道，“怎么這么燙？你發(fā)燒了？”

楊律不答，只狠狠地瞪他，可他生病了，這一眼沒多少狠勁，反而怨氣多一些。

見狀，程業(yè)鑫啞然無語，他愧疚地嘆了口氣，把楊律拉到電動車旁，插上車鑰匙后說：“我先帶你去買藥，再送你回家，你明天再去學校吧?；蛘吣慵依镉兴巻?？我直接送你回家？”

不知為何，楊律的呼吸忽然發(fā)急，病怏怏的臉上陡然顯出許多生氣，面色漲紅。程業(yè)鑫忙改了主意：“不回家是嗎？那行，我們先買藥，再乘船回本島吧。我送你回那個家?！闭f完，他見到楊律的神色緩和了一些，但抿著雙唇，仿佛欲言又止。程業(yè)鑫琢磨著，楊律剛才嚷嚷的那兩聲大概把他的力氣全花光了，此時連話都說不出來。這般想著，程業(yè)鑫只覺得他可愛，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臉，道：“笑一個看看?！?/br>
萬萬沒想到程業(yè)鑫居然說這種話，楊律吃驚得瞪圓了眼睛。程業(yè)鑫見他眼神里那股冷幽幽的狠勁又回來了，連忙擺擺手，說：“好吧，不笑就不笑?！彼肓讼?，又問，“還是你也不想回本島那個家？我們可以回學校，或者到我家去。學校有點兒遠，我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