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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意思,那天什么情形,明眼人都清楚的很,面上裝著瞧不出來罷了。如今怕又要見了,又要揣著裝都不記得。從家里開車到韶關(guān)的車站,要坐火車才能到北省。靳筱坐在小汽車上,還多少想著那回事,可到了熙熙攘攘的車站,剛靠近了,夏日的熱浪和人群,混了拌嘴、囑咐和細(xì)碎小事的嘈雜,便從窗戶里闖進(jìn)來,撲面而來,又撞進(jìn)耳朵里,叫她也一下子覺得眩暈。中國從沒有什么人少的小城,反而越是窮苦,越要變著法的謀生路。開車的劉士官費(fèi)了勁地要把車子開到特殊通道,卻苦于大馬路牙子也擠滿了人,沒有辦法給他們辟出條路。“是建造的時候便不長心,“劉士官一面按喇叭,一面抱怨,“要想開進(jìn)去,便這一條,也不想一想,老爺們怎么走?長官們怎么走?”可見修建車站,也是們社會科學(xué),并不只在于尺寸人流,還要扯到社會階級去。劉士官這樣一直鳴笛,讓四少也覺得吵的很,“便慢慢開過去吧,”他手指敲了敲一旁的坐墊,“總按著喇叭,也沒見空出一條道?!?/br>“那可不,”劉士官同他說笑,靳筱能看見他側(cè)面露出的白色牙齒,“說是信州鬧革命的時候,槍聲,炮聲,震天的響,有個賣白薯的,沒來得及跑,竟然便沒聽見一般地,仍舊兀自賣白薯?!?/br>他今日話多,因同長官外出,便不再只是武官的本職,還要做后勤、茶水、賠笑的工作。四少倒沒聽過這回事,也覺得新奇,“怎么,難道是個聾子?”四少問的新鮮,靳筱看著車外,卻接了他的話,“怎么是個聾子?做平民的,不都是這樣。”一輩子不過圖個肚皮,偏偏肚皮也沒有飽過幾日,就好比占了道要過馬路的人,不是聽不見鳴笛的聲,也不是鳴笛的聲音不夠響亮,只是就這一條路,沒有別的。干脆做個聾子。四少偏了眼,笑她,“你今日倒很感懷,“他伸手幫她擦掉額間的汗,嘴上卻不正經(jīng)地嚇唬她,“小心被當(dāng)做革命黨抓起來?!?/br>靳筱還沒有回他,劉士官已笑著接了話,“那怎么能夠!”他其實笑的有些刻意了,仿佛不說這句話,便無法表達(dá)他見證了顏徵北同他夫人琴瑟和鳴。四少瞧了他一眼,也覺得他今日話太多了些。可見做武官,做司機(jī),都不是什么簡單的營生。識人眼色,見縫插針,也要憑本事一點(diǎn)點(diǎn)積累。靳筱笑了笑,又回頭去看窗外。cao著各種口音的人,海浪一般,一波一波地往車站里面涌。有韶關(guān)本地的人,也有北地的口音,她認(rèn)真聽了聽,又道,“從不知道,韶關(guān)也有許多北方人。”四少沒有說話,劉士官已接過去了,說不準(zhǔn)是抓了機(jī)會同少奶奶殷勤,還是真的感慨,“從前中原是糧倉,人丁也興旺一些,現(xiàn)在戰(zhàn)亂,當(dāng)兵的來一批,便劫一次糧食,上來一個政府,就扒一層皮?!?/br>他又往前開了一些,照理這些事情沉重,他語氣卻輕描淡寫的,“我就是北地來的,實在活不下去了,來南方參軍謀條活路?!?/br>自清末白銀外流,拳民作亂,北地的農(nóng)民交不起稅,要么落草為寇,要么便跑到南方??膳艿侥戏降?,也不一定就有好日子過,再往南去,土家和客家也斗的你死我活。從來都知道跑到南洋的中國人過得艱辛,其實背井離鄉(xiāng)的,不分海內(nèi)外,哪有不艱辛。嘴上說著天無絕人之路,但拼了命,渡了黃河又渡了江,流血流淚,舉家謀出了活路的,便是本國的國民。靳筱瞧他年齡不大,卻經(jīng)歷很多,讓她語氣也軟下來,“那你這回,可以回老家看看?!?/br>劉士官笑笑,“去年鬧饑荒,不知道還活下幾個?!?/br>他想了想又道,“我們那的,都是聽爹娘,爺奶說饑荒的故事長大的,從小就怕餓,生來就怕做餓死鬼?!?/br>大約心里也有惡氣,終歸沒忍住,“什么饑荒,都是兵災(zāi)罷了?!?/br>他說在興頭上,四少卻冷不防提點(diǎn)他,“你也當(dāng)了兵了?!?/br>劉士官才知道自己多了嘴,終于安靜下來。顏徵北又忍不住去看他身邊的人,她從來都很容易傷感,不管為旁人還是為自己,果然靳筱聽了這些,也跟著難過,“我總覺得小時候不順?biāo)?,但也沒有挨過餓?!?/br>她握了握自己的小手包,沒有用新近流行的小皮包,她已經(jīng)很樸素了??煽v然樸素,也是上好的紡綢做的內(nèi)襯,同為了下一口飯,頂著鳴笛聲,槍炮聲,也要往前走的人相比,是云端的消遣,更是云端的樸素。四少握住她的手,非要開玩笑讓她開心起來,“這些都是大老爺們該考慮的,你又cao心什么?”可官府里的大老爺們,靳筱想起北地那位家的手筆,真是貼切得很,“吃的是百姓的錢,吐的是公文,什么都不頂用的公文”若把人世看的太清,便會覺得絕望,覺得活得半點(diǎn)興味沒有,還不如做個只知道爭風(fēng)吃醋的少奶奶,來的簡單。可偶爾走出門,瞧到了一年四季只能穿黑布衣裳的人,過得是什么日子,想想自己平日那些躊躇和思慮,又覺得自己淺薄的很。她小時候也問祖母,為什么村里的人大多衣服是黑色的,祖母那會心情不錯,同她說,因為黑色不必染色,所以便宜。因而民國的底層,便是黑色的,又很迷茫,像外國人拍的明信片,頂一張蹉跎的臉,和一雙疑惑前路在何方的眼睛。四少卻不在意這些,也沒有心思去哀民生之多艱,“個人皆有命數(shù),大家伙都自己的日子都顧不來?!?/br>他這樣講,說不清算道家,還是佛家,卻讓靳筱眉目舒展一些。倒不是因為被他說服,而是想起從前因去了他書房,瞧見那些雜志,而鬧了誤會,心驚膽戰(zhàn)了許久。此時她倒不必?fù)?dān)心了,面上也輕松了半分,“誠然你不會是革命黨。”她露了笑,四少也放了心,“什么革命黨,”他指了指外頭,也愿意多說一說,“你去看看,有太多人,縱然是殺了他的兒女,搶了他的錢財,他也能挪挪窩,忍辱偷生下去?!?/br>他咧了嘴,笑得很諷刺,“報上激揚(yáng)文字的,都是什么人?都是大學(xué)畢業(yè)的人,誰供他們讀書?是他鄉(xiāng)下的地主父親,把祖宗的金子典當(dāng)了去供他們。““這樣的人,遇到不順心的事情,罵了兩句,便能接著去喝酒,”他又指了指外頭那些緩慢的,螞蟻一般移動的平民,“那樣的人,別人的兒女被殺了,別人的錢財被搶了,還能指望他們?nèi)シ纯梗俊?/br>四少看了眼她,,很有點(diǎn)長輩教導(dǎo)晚輩的樣子,“所以你看,北省的政府怕革命黨怕的不行,今天抓這個,明天那個不讓說話。““可是只要讓他們?yōu)樯嫳疾?,只要有資產(chǎn)的舍不得表面的風(fēng)光,便是知道什么內(nèi)情,什么陰暗,也不過茶余飯后罵兩句,然后各過各的日子?!彼昧耍雌饋砗艿?,不知道是在為哪家的基業(yè)籌謀,“只要這樣,反正洋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