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動。

馮寄風(fēng)心覺不妙——這廝知道于暢景是教主！

他大為驚訝，立刻將銅板扔給老頭，拉著于暢景就往外頭跑。

“不要怕！咱們先回家！”馮寄風(fēng)邊跑邊對于暢景說，“元海厲害得很！他害不了你！”

才拐過一個街角，那云霄谷弟子竟然輕飄飄地落在了二人面前。馮寄風(fēng)驚得差點剎不住腳，立刻將于暢景護在自己身后。

人們都去看擂臺了，這街道異常安靜蕭條，只有他們?nèi)齻€人。

馮寄風(fēng)正想說些話來嚇唬那年輕人，突然便見他將劍扔在了地上。

“于大哥……”

那青年聲音顫抖，雙手緊緊攥成拳頭，像是極歡喜，又似極害怕。

馮寄風(fēng)又驚又奇，看那青年不似尋仇的，便稍稍讓開。

誰料于暢景卻抓著他衣擺，低聲讓他繼續(xù)快走。

沒走兩步，那青年又?jǐn)r在了面前。

他死死盯著于暢景的臉，咬著唇，伸出發(fā)抖的手掌在于暢景面前揮了一揮。

于暢景看不到，但聽到他動作間衣物發(fā)出的聲音，便啞聲笑了：“別動了，我看不見?！?/br>
方振頓時頹然。

他幾乎失控地攥住于暢景的手，說不出話，只緊緊地、緊緊地用力。

馮寄風(fēng)再木，也看出兩人之間關(guān)系不一般了。他尷尬極了，不便留在此處，但于暢景這種情態(tài)，他也不可能走得了。

青年長相俊美，只是容貌有些憔悴。這憔悴像是熬出來的，被心里頭的苦熬出來的。

他瞧瞧那把云霄谷的佩劍，想起游飛雪和左閑跟自己說的一些事情，心頭便有些恍然大悟。

于暢景將方振的手指一根根掰開，將手袖了起來。

“方少俠，天高地闊，不如不見?！庇跁尘皬娏钭约浩届o，溫和道，“行走江湖，難免有恩有怨。咱們不論恩了，也不要再說怨，好不好？”

“那有情呢？”方振顫聲問。

于暢景很快地回答：“沒有情。”

像是為確定這句話的可信度，他緩慢而肯定地重復(fù)了一遍：“從來沒有情?！?/br>
方振便愣在當(dāng)場，一動不動。

“你入我靜池山，有你的目的。我給你機會進入靜池山，待你溫和良善，自然也有我的目的?！庇跁尘熬徛暤?，“方少俠不必感激我，也愿你，愿你不要恨我?！?/br>
“不恨你……從不恨你……”方振喃喃說著，眼看于暢景要走，連忙又拽著他袖子，“暢景，你聽我說一句話……”

“不用聽了?！庇跁尘霸俅嗡γ撍氖?，冷漠道，“有話都已說完，再講就是糾纏了。見不到方少俠，于某余生還可歡暢一些。請方少俠放過我吧。”

方振想追上他，但心中確實不敢，只木木站在街道當(dāng)中，眼看著馮寄風(fēng)帶于暢景慢慢走遠(yuǎn)了。

在云霄谷劍柄上纏了許多年的紅纓不知何時斷了大半，此時正好裂盡，無聲落在灰撲撲的地面上。

馮寄風(fēng)握著于暢景的手，讓他抓住自己手臂，自己好帶他前行。

于暢景手心汗?jié)窳耍€在輕輕顫抖。他心中生疼，忍不住拍拍他的手背：“莫難過，人世好多這樣的事情，日子長了也就忘記了。”

于暢景默默不語。

“說起來，你的性情和你爹倒不太像，更似你娘?！瘪T寄風(fēng)說，“她為人利落，說一不二，對幫眾從來寬容，唯有對自己異常嚴(yán)苛。我記得你爹最為頭疼她這一點，時常變著法兒逗她寬慰她。她自己跟自己生氣時，也只有你爹能明白，旁人幫不上忙?！?/br>
“……我娘在靜池山過得開心么？”于暢景突然問。

這個問題他揣在心里已經(jīng)很多很多年了，可不知問什么人好。爹給不了讓他信服的答案，問旁的人又怕引來閑言。于暢景這個年紀(jì)，其實已經(jīng)很久沒想起過這事情，今日卻不知為何，突然很想問。

“很開心啊。”馮寄風(fēng)笑道，牽著他慢慢在靜得荒涼的街道上走，又似知道于暢景心中想的什么，主動將他在意的那部分說出來，“她不懼外頭關(guān)于靜池山的流言，日日都過得很快活。你娘在的時候，靜池山到處都是熱熱鬧鬧的，雖然日子偶有拮據(jù)，但她比我們都擅長打獵，靜池山脈上的野味，沒有他沒吃過的。暢景，我見過許多人間的神仙眷侶，你爹娘就是一對。他們?nèi)舨豢旎?，如何能?jīng)營出一個這么好的靜池山?！?/br>
“可我做不好?！庇跁尘巴Ａ讼聛恚桨l(fā)茫然，“馮叔，我把靜池山毀了，我把大家的家丟了。爹娘希望我不要恨，我沒有恨。但殺人償命，是不是天經(jīng)地義？我……我不知道怎么做才好，怎么做才能給爹娘報仇，又能讓大家伙兒安安樂樂地生活?！?/br>
“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從左右二人身上我就看得出來，他們極喜愛你，也極喜愛靜池山。聚散本就是人世間的常律，你的顧慮是有道理的。因你是教主，你應(yīng)該有這樣的顧慮，大家也做出了自己的選擇，對不對？”馮寄風(fēng)耐心說，“既然是眾人的選擇，便要對自己的選擇負(fù)責(zé)，不能什么事都讓你來扛?！?/br>
于暢景卻似沒聽到馮寄風(fēng)后頭的話。

“我對不起飛雪和阿左。他們說過讓我不要這樣做的，我沒有聽，還累得他們?nèi)フ椅?。我也拖累了我的摯友，他對我永遠(yuǎn)一心一意，我今生今世都報答不了他的……”于暢景長長嘆了一口氣，竟有些哽咽，“馮叔，我心里頭是很難受的。我現(xiàn)在，我現(xiàn)在心里也……”

他閉上眼睛，強行壓抑著心頭酸楚，不敢開口，生怕自己會失控。

馮寄風(fēng)親密地攬著他，拍著他肩膀，輕聲道：“教主，你沒有錯?！?/br>
他這聲“教主”喊出來，于暢景終于落了淚。他抬手掩著自己眼睛，胸膛起伏。馮寄風(fēng)像對待自己孩子一樣撫著他腦袋，聽著他壓抑的低泣。

幸好教主將我放走了，幸好我在這兒。他心想。

數(shù)日后，鎮(zhèn)上落了一層薄雪。

鬧鬧哄哄的正道人士出發(fā)去靜池山尋寶——去靜池山找魔教教主尸首了。左閑閑著沒事，也喬裝混進去，一起上了山。游飛雪賴在馮寄風(fēng)和元海家里不肯走，晚上就跟于暢景擠一個被窩，弄得于暢景哭笑不得。

“我又不會走?！庇跁尘澳托牡溃拔艺f過要和你們回去一趟的?！?/br>
“誰知方振那狗賊子會不會悄悄來搶人？”游飛雪哼了一聲，勒令于暢景躺下睡覺，他給他敷上外用的眼藥。

自從馮寄風(fēng)將方振出現(xiàn)的消息告知左右二人，倆人就對于暢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