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

第二句，我打不過他，幫我。

他說這話的時候，完全沒有考慮丁朗月只是一個元嬰后輩，能不能經(jīng)得起一個老鬼，哪怕是一個剛剛輪回的老鬼的滔天怒火。他也完全沒有考慮丁、管二人是不是會拒絕。他也沒有考慮這件事把他們兩個牽扯進(jìn)來是不是有問題。

他說完了，默認(rèn)他們兩人會幫忙，然后非常干脆地離開。丁朗月眼里含著笑，凝望著奚雪風(fēng)離開的背影，用好聽的聲音對管明光說：“走吧，等這件事情結(jié)束，我會好好把我的身份和你講清楚?！?/br>
“你會解開我封印的那段記憶，對嗎？”

“是?！?/br>
“那之前又為什么要封?。俊?/br>
“因?yàn)槲也趴辞宄?，你這個人的想法，不能用我自己的去強(qiáng)行揣度。你未來的路，不是我應(yīng)該管的?！?/br>
管明光點(diǎn)點(diǎn)頭，自然而然環(huán)過丁朗月的腰，用大氅把他包裹起來，御風(fēng)追逐前方的奚雪風(fēng)。

奚雪風(fēng)的遁法很快，風(fēng)雪交加一如他的名字，卻澄明干凈，沒有半點(diǎn)糾纏之意。

管明光的遁法很柔軟，很輕，就算是用上了瞬息萬里的速度，依然悄無聲息，纏纏綿綿一如依著春風(fēng)的柳絮。

丁朗月縮在管明光的懷里，懶洋洋伸出一只手，憑空捏出一團(tuán)清透的雨露來。自己平素用慣的朗月垂光劍也被鏡盲封印在了西南裂縫，如今再用別的劍，卻是千般不適合，不如就換一種方式，以雨露的至柔代替寶劍的至剛。

又行了幾百里，之間天地之間忽然多了一個逆行的漏斗，大團(tuán)大團(tuán)的黑云迫不及待地塞入一條漲縮不定的裂縫之中。涌動的靈氣團(tuán)裹挾著各種骯臟混沌的氣息在此間來回激蕩，但又似乎被什么力量勉強(qiáng)裹住，就像一個因飽脹而不停蠕動的胃，雖然痛苦不堪，卻不至于爆裂潰散、禍亂四野。

裂縫當(dāng)口正有一個人影忽聚忽散，每一次聚散都像一個小小輪回，從出生到湮滅，從蠻荒到文明，從清明到腐朽。而與之遙遙相對，卻又有一人，手執(zhí)一柄普通的鐵劍，不停地劃出幾道簡單的劍痕。劍痕斬向裂縫，勢不可擋地毀滅了一個又一個忽然而生、倏然又死的小世界。

“江懷霈——我只知道他是個陣法大師，但我今天才知道，他的劍法，一點(diǎn)也不輸給他的陣法?！惫苊鞴馐钦嬲\的感嘆。

“那又有什么用？他用了十成力量，卻還試探不出那個老鬼的半分底細(xì)吧。明光兄啊，此時你就不要藏拙了?！倍±试碌脑捓飬s是十足的揶揄。

“上吧?！鞭裳╋L(fēng)很簡單地說了一句，然后毫不猶豫提劍沖過去。管明光和丁朗月跟在后面，也毫不猶豫投入了陣勢。面對一個老jian巨猾的輪回老鬼，任何一點(diǎn)的猶豫，都可能會致命。

然而多謹(jǐn)慎都是沒用的，輪回老鬼理當(dāng)對上的就是真仙。真仙之下，盡是塵埃。

那老鬼手捏天地法則，于一瞬之間捏出四道指令，四道本不存于事件的、無法抵抗、無法可解的死令。令符的字句瞬息成型，旋即化為利刃，向著四個人滾滾而來，根本不管你是渡劫期還是元嬰期。江懷霈連續(xù)激發(fā)四重法陣，劃出五道劍痕；管明光取出了本命云霧和數(shù)十件傳承法寶；奚雪風(fēng)把一柄短刀倒刺入心口，逼出心間血激發(fā)秘術(shù)——然而這些通通沒有用。令符摧枯拉朽，瞬息取人性命。

丁朗月嘆了一口氣，一手指天，一手叩地，口出一問：“何故來哉？”

老鬼答不得。

丁朗月?lián)u搖頭：“那我也沒辦法了?！彼皇巧陨苑懦鲆稽c(diǎn)真仙氣息，通天徹地的可怖劫雷就直貫而下，足足十六道之后，那輪回老鬼連同他的“胃”，一齊消失在這片污濁的云海這種。

“死生終究是大事。人人都以為，輪回老鬼經(jīng)歷了那么多次重頭再來，理當(dāng)再也不畏懼死亡。然而天意從來可笑的很??！眾生皆螻蟻，哪里又能尋得所謂的超脫呢？”

第十二章

劫雷余燼散去，四維的空氣中蘊(yùn)藉著的那種蠻荒、失序、錯亂的感覺卻還未消逝。管、丁、奚、江四人各憑遁法漂浮在空中，冷峻互對，一個都不出聲。

良久，管明光終于上前一小步，松開因攥緊而關(guān)節(jié)發(fā)白的手指，朝著丁朗月的方向緩緩作了一揖，道：“管明光拜見前輩?！毕朐僬f什么，但卻再說不出來一個字。奚雪風(fēng)淡淡看著他，沒有什么表情；而江懷霈的眉目之間卻有些玩味，叫人看不懂。

丁朗月卻嗤笑了一聲：“又不是沒見過，你見到我的第一次，不就是看我被劫雷打的死去活來?！?/br>
管明光急切地抬頭盯著他，眉頭皺緊，腳下也不由自主更進(jìn)一步：“不，那時候我不知道那是劫雷——不知道……不知道劫雷是如此可怕的東西?！?/br>
丁朗月勾起一邊嘴角，把手負(fù)在背后：“如果你當(dāng)時就知道，是不是就不敢就那樣沖上去救我了？”

管明光恍惚了一陣，喃喃地道：“不——不會是不敢救，只不過……只不過會怕前輩嫌我多事?！?/br>
“哼！想東想西，瞻前顧后，你倒是個修士，還是凡塵間閨閣中的思春少女？”說完這句，丁朗月卻似自嘲地低頭一笑，補(bǔ)了要命的半句：“罷了，你也不曾‘思’我，談何的思春少女呢？終究是我自作多情?！闭f完這個，丁朗月卻是一晃身形，靠近管明光一拍肩膀：“之前是我錯看了，誤以為你對我也有幾分意思，故而以此待之。如今想來，還是說清楚的好，往后風(fēng)還清，水還明，我再不來糾纏你。”

管明光聽聞此言，腦中卻似霹靂炸響，竟然比初聞對方的真仙身份還要心肺俱震。他本不是個老于人情之輩，平常那些虛文假禮的世故樣子多是照本宣科做出來的，平常卻多用心修煉、少出門走動，此刻聽得丁朗月袒露這一番意思，竟然腦中一片空白，只是覺得胸中填塞了一股郁結(jié)之氣四處沖撞而不得出，直逼得眼目酸澀、雙耳嗡響，再說不出話來。他很想立刻辯駁，卻忽然發(fā)覺自己竟然說不清楚丁朗月的話錯在哪里。仿佛字字都是錯的，但細(xì)細(xì)糾來，竟然又不能說是錯。自己當(dāng)真不知道這段時間內(nèi)，丁朗月是抱著何等心思與自己一同出入的嗎？只不過自己在自欺欺人，認(rèn)為對方那是無足輕重的錯看錯想罷了，過了一時，自然能分辨清楚。于是就此這般拖延，竟然也沒有說清，只是宕著。如今對方終于徹底明白地說出來了，自己肝腸里最先冒出來的居然是一個“悔”字，然而悔的是什么，又為何而悔，卻又想不清楚、不敢想。

管明光正抱著這一段思緒翻來覆去，丁朗月卻又添了一句：“本來說個情字不成，還能當(dāng)朋友。然而細(xì)細(xì)想來，你這人長于思慮，短于行止，黏黏絮絮，拖拖沓沓，與你的名字‘明光’二字十分的不相配，卻是不適合當(dāng)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