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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切仿佛失去了形狀,又成了新的形狀;它們互相撕扯,又互相沖突,維持著微妙的平衡。丁朗月又重新睜開眼,眼下凝了一滴水,落在地上,暈染成了一個深色的小圈。丁朗月說:“我要你做的事情,本身也就是給你的報酬?!?/br>奚雪風垂下眼簾,看著地上那一點水染深的泥土。他覺得這更像是真仙的一滴淚,他不知道對方為什么要流淚,只是剛剛那一副圖景之中似乎蘊藏著睥睨這人間蕓蕓眾生的力量,勢不可擋,很輕易就能攝取人心。他答應了。丁朗月微笑著,更多的水汽匯聚凝結。他從水霧中伸出一只手,輕輕點在奚雪風的額頭。奚雪風下意識閉上眼,沉入識海中等待,卻聽到一串清脆的笑:“別急,我只是突然很想碰一下你的額頭?!?/br>這笑聲像烏云急雨中,渾身濕透的行僧踽踽獨行,忽然遠遠看到一團溫暖的火光,隨后倏忽之間,云開霧散,天朗氣清。奚雪風也笑了起來。他在這一瞬間覺得,這一整個冬天的樹,都該為這笑聲而開花。奚雪風睜開眼,竟然又看到了第一天見到丁朗月的樣子。白衣玉帶,墨發(fā)紅唇。那個人伸出一根手指,點在自己眉心,說:“說笑了,剛才那都是要成仙才要東西,我這不過是要一具渡劫用的軀體,哪那么麻煩了?只不過,幽泉水倒還是必須有點的。我這人有些特殊,就像你說的,不是很干凈?!?/br>奚雪風有些惶恐。丁朗月更是放開聲音大笑起來:“嗯,不干凈。不明不幽,不生不死,這是什么?大概,就是混沌罷?!?/br>第三十四章“混沌?!”奚雪風聽到這個詞的時候,只覺得眼前一片花白,渾身像是被劫雷擊中,寸寸經脈全部麻痹。他心里的所有理智都在叫囂著要放棄,要毀約,因為這是一個碰都不能碰的東西,只要邁出一步,興許就是萬劫不復。不僅僅是他自己可能萬劫不復,更可能是整個人間、整個明幽兩界的萬劫不復。明與幽的相生相斥,這是真仙、輪回老鬼們都不敢輕易觸碰的禁區(qū),是整個宇宙循環(huán)的基礎。而混沌一旦降臨,則很可能撕破這一種平衡。如果丁朗月沒有胡吹,而的確擁有所謂的混沌之道,那么興許讓他湮滅,才是更安全、更合理的選擇。丁朗月挑著眉,眼里、嘴邊都是溢出來的笑,他伸出手捻著奚雪風的額發(fā),明目張膽地誘惑:“怎么樣,要不要賭一把?做一個普通的生意人,兢兢業(yè)業(yè)、勤勤懇懇就行;做一個優(yōu)秀的生意人,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然而舉世無雙的生意人都是賭徒。驚天動地的利潤,只能來自驚天動地的豪賭。你的選擇呢?”奚雪風撥開丁朗月的手,直視他的眼睛。他眼前的這個人分明燦然若朝陽初升、清朗如桐琴獨流響,但他分明看到了丁朗月眼睛里一片幽深的漆黑。他在丁朗月的眼神里看到了許多幻相,像蒼龍像騰蛇,像高山像茂林,有如昆侖一般巍峨,又如蓬萊一般飄渺,如同芥子興滅于宇宙,如同飛塵浮游于山海。五色繁雜,美丑妍媸萬歸于一;七情迷心,喜怒哀樂一化為萬。滄海易為桑田,農人千萬稼穡辛苦;園林重歸荒蕪,王朝興替天道難尋。明幽相斥,混沌初開世界兩分;明幽相生,萬物興發(fā)魂魄輪回。奚雪風一時為這景象所迷,竟然不能自拔,嘴唇輕輕顫抖,說不出一個字。丁朗月大喝一聲,道:“奚雪風!”奚雪風從幻相中醒來,默默不語。抬頭再看丁朗月,丁朗月的眼里卻一片澄澈如水,再也看不見那些變幻。丁朗月說:“混沌開辟之后,世界乃生。你不敢答應我,自然是因為怕我重來帶來這混沌,毀了這個光明燦爛的人間。你奚雪風,怕死,又怕生,實際上只因為太喜歡這樣的美麗的世界了。你和他們都不同,是個真正屬于這人間的人。哼,修士修到最后,為的是什么?得到了隨意更改世間規(guī)則的能力,就一定要毀滅它么?你若真喜歡這個人間,為何不把它變得更好?你怎么知道,我身上這個混沌的能力,帶來的一定是黑暗是毀滅,而不是更加的絢麗多姿?奚雪風,你信不信我!”良久,奚雪風回答:“我不相信你。世間任何事情,不到最后永遠無法預知。你要我?guī)湍阕鍪乱部梢?,你必須給我一樣東西,可以直接取你的性命,或者,至少要能制衡你的力量,這樣我才能答應?!?/br>丁朗月盯著奚雪風的眼睛:“可以?!彼Φ庙б鈽O了,像洶涌的海。丁朗月說:“你是秘閣主人,你應當見過界壁。你知道為什么明幽兩界的界壁這樣的薄,甚至有多處漏洞,這互相沖突的兩界卻沒有直接對沖,重歸混沌嗎?”奚雪風搖頭。丁朗月答道:“因為輪回。這世上為什么要有死亡?因為那最初開辟明幽的神靈發(fā)現,人魂魄的死亡——也就是從明界進入幽界,從陽魂變成陰魂的過程,正可以平衡這明幽兩氣的沖突,穩(wěn)固界壁。凡人死亡,從陽魂轉為陰魂;隨后通過輪回投胎重生,又使得陰魂散去,重塑陽魂。前者吸取了明界的力量,后者吸取幽界的力量,兩相輪轉,這世界才能平衡。所以修士越多,這世上死亡的魂魄越少,兩界的界壁就越不穩(wěn)定,兩界的規(guī)則就越難維持?!?/br>奚雪風皺眉道:“你想做什么?”丁朗月卻不直接回答,而是話鋒一轉:“你還記得你的探花郎么?”奚雪風答道:“當然記得。只是此事追究也無益,故而我只好放棄了?!?/br>丁朗月沉默了一會兒,眼神飄往別處,輕輕地說:“此事是我做的?!?/br>奚雪風沒有立刻回答,過了好一會兒,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走上去拍了一拍丁朗月的肩,說:“是你,也不是你,對不對?”丁朗月回過頭來,朝著奚雪風笑了一笑,然后抓住了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事到如今,也是到了該說清楚的時候了。此事,確切地說,是江懷霈做的。他在那之后做了不止一件,應當有七件,因為改良后的人頭陣需要七個人頭。”奚雪風問:“他已經是渡劫宗師——那么說,改良后的人頭陣,效用遠超從前?”丁朗月含笑點頭:“沒錯,可笑的是,他改良陣法的方法,全是我從前留下來的。他做下這件事,也是為了我。而我之前,竟然沒有想到?!?/br>奚雪風猛然扣緊了丁朗月的肩膀,揉皺了他的衣服,說:“他……莫非想幫你恢復真仙的實力?”丁朗月嘆了一口氣:“沒錯。他得了我早年留下的一本手札,上面記載了——嗯,有關吞噬與混沌的事情。我的道,就是他的道。他一直成不了仙,是因為他總是走著我走過的路,沒有走出他自己的路來。而當他機緣巧合見到了我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