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94
碎戰(zhàn)損的身體,是水牢中日復一日利刃穿骨的疼痛…… 裴敏喜歡抱著賀蘭慎睡覺,抱著他,夢里就不再冰冷。 而現(xiàn)在,一切終于要結(jié)束了。 “還有一事……”朱雀接過裴敏遞來的‘地字級’令牌,聲音放輕了幾個度,有些遲疑的樣子,“今日未正,趁著太后午睡之時的空隙,新君秘密詔見了賀蘭大人。” ‘新君’指的是新登基的李家八子,廢帝李顯的同胞弟弟李旦。 裴敏對這個年輕的傀儡帝王并無太大印象,睫毛一顫,懶散笑道:“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新君在宮中惶惶然如驚弓之鳥,想要拉攏朝中青年才俊也合乎常理。” “是商議婚事?!敝烊该橹崦舻哪樕?,小聲補充道,“新天子懇切地詢問賀蘭大人有無婚配,聞天子之意,是想要將劉皇后的同胞meimei許給賀蘭大人……” 裴敏嘴角的笑意一頓,隨即笑得愈發(fā)張揚,連眼睛都彎成了兩汪月牙泉,搓著指尖道:“新天子竟想抬舉小和尚做連襟,好大的手筆!” “裴司使……” “我已知曉,你下去忙罷?!迸崦魯[擺手,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樣子。 暮春時節(jié),桃枝敗謝,柳色深青。街道上羽林軍來來往往肅然吆喝,長刀在陽光下閃著森寒的光,聽聞是幾名參與廢帝的飛騎侍衛(wèi)酒后議政,后悔當初逼走了李顯,致使如今酷吏當政、李氏江山旁落婦人之手…… 原本他們只是說幾句酒話,卻不料隔墻有耳,告密者狂奔進宮稟告武后,酒席未散便有羽林軍一沖而入,將那幾名飛騎盡數(shù)斬殺于酒樓。 這么一鬧,新昌坊血跡斑斑,已被封鎖了。裴敏放下帷帽上的輕紗,改道去了旁邊的宣平坊。 正轉(zhuǎn)身,余光隱隱瞥見新昌坊酒肆二樓立著一道熟悉的人影。那人細白臉皮,一只眼罩著黑色的眼罩,陰沉沉俯瞰下方。 一陣風吹來,人群攢動,待裴敏仔細去看,樓上那人又不見了。 她瞇了瞇眼,正望著空蕩的二樓出神,忽見一只手自身后伸出。她驚覺,下意識轉(zhuǎn)身,那手卻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 “……咦,賀蘭真心?”裴敏舒了一口氣,望著身上穿著煙青戎服的賀蘭慎道,“你如何在這?” “前方負責查驗的羽林軍是我曾經(jīng)的部將,我便順便來看看。”提及這樁新鮮的‘酒后失言滅門慘案’,賀蘭慎眉頭輕皺,淡漠的眼中蘊著些許壓抑的情緒,定了定神方繼而問,“你呢,為何一人來此?” “出來透透氣,朱雀的人在遠處跟著我呢,不會有事?!闭f著,裴敏撩起帷帽上的輕紗,露出瀲滟的眉眼來,“我戴著帷帽呢,你怎么認出我來的?” “只要是裴司使,怎樣我都能認出來?!辟R蘭慎扭過頭,輕聲道。 在外人面前,賀蘭慎從來不喚她‘敏兒’,克制且矜持。 裴敏看出了他隱忍的愛意,心一軟,遂提議道:“這里有個討厭的人,我不想再瞧見他。咱們?nèi)バ椒缓炔???/br> 賀蘭慎大概還有公務在身,遲疑了片刻,終是遵從本心頷首道:“好。” 宣平坊茶肆之間也在議論方才的血案,有幾個儒生談論的聲音稍稍大了些,掌柜的立即干咳示意,連茶錢也顧不得收了,命人將儒生們‘請’出了茶肆,以免‘妄議朝政’引來殺身之禍。 于是眾人皆緘口不語,噤若寒蟬。 上了茶樓雅間,裴敏趴在案幾上,看著賀蘭慎熟稔地煮茶三沸。窗外一枝梨花橫生,無蜂無蝶,冷清得很。 何止是這枝梨花,天后統(tǒng)轄境內(nèi),今年的整個春夏都過于‘安靜’。 “新昌坊酒樓那樁告密案……”裊裊茶香中,賀蘭慎的嗓音也如霧水般飄忽。 “不是我做的?!迸崦舻唤舆^話茬,興致索然道,“有些激進士族的抄沒或許是凈蓮司的功勞,但這般直接屠殺,卻并非我之風格。我向來,厭惡那些骯臟的血液?!?/br> “我并非在質(zhì)疑你,敏兒,勿要緊張?!倍霜毺?,賀蘭慎忍不住親昵喚她,伸手握住她溫涼的指尖道,“我見過你最真實的樣子,不必妄自菲薄?!?/br> “真心,這世間并非人人都像你一樣心懷仁慈的,譬如方才那樁告密案的惡名,十之八九又會落到凈蓮司的頭上?!?/br> 裴敏冷靜地敘說著,眸色嘲諷而倦怠,伸指戳著茶盞蓋子道,“他們需要有個人來承擔口誅筆伐的宣泄,至于真相是什么根本并不重要,我已滿身泥濘狼狽不堪,也不在乎多一個污名了。” “我在乎。”賀蘭慎道。他眉頭蹙著,很認真的樣子,“敏兒,你從這泥濘中抽身可好?以后我護著你,你的愿望,我替你完成?!?/br> 裴敏一怔,托著下巴看他。許久,她輕輕搖了搖頭:“說實話,我很心動。可是真心,我不能?!?/br> 賀蘭慎垂眼,直到爐上的水再次沸騰尖叫,他才恍然回神,將琥珀色的茶湯輕輕推至裴敏面前,問:“你一定要如此?大唐已經(jīng)死了夠多人了。” “當年玄武門之變,死的人還少么?不也是貞觀盛世?”裴敏低低笑道,“何況我說過,只有女人才能容忍女人站在官場上,與男子平起平坐。若沒有天后,我的凈蓮司亦將不復存在,即便我要施展抱負,也得掛上一個‘才人’或‘昭儀’的名號,以天子后妃的身份登場……這是你想要的結(jié)果么?還是說,你盼著那個和你一般年紀的新天子納我入宮?” 賀蘭慎立即道:“不可!” 他頭一次將話說得這般斬釘截鐵,嚇得裴敏手一抖,險些將茶湯灑了滿身。 得知裴敏在開玩笑,賀蘭慎松了口氣,淡漠的眼睛望著她,又重復一遍:“不可拿此事玩笑,敏兒?!?/br> “好,那你呢?”裴敏猝然問,漫不經(jīng)心道,“新天子要將皇后的妹子許給你,想來是想召你回羽林軍,你答應否?” “婚事,我已拒絕天子。天子好像很失望,隨后又打起精神,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對我說:‘賀蘭有心上人,卻遲遲不曾成婚,反倒將風聲捂得很緊,想來那女子必定身份特殊,婚事難成。不若如此,賀蘭應允我守衛(wèi)宮城,待風波平定,我親自為你與那女子賜婚,如何?’” 賀蘭慎平靜地復述與新天子的密談,盛著薄光的睫毛顫了顫,低沉道,“我從未見過如此驚懼的帝王,還未等我回答,他又匆匆趕我離去,唯恐太后那邊得了風聲牽累于我。明明他也才比我大半歲,卻被折斷羽翼,斬去手足,孤身困頓于宮墻圍就的囚籠中……” 盡管早知如此,然而在賀蘭慎親口說出拒絕了天子說媒拉纖時,裴敏仍是小小地愉悅了一把。 她柔和語氣,淡然道:“‘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帝王殺子之事史書上記載得還少么?何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