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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統(tǒng)查各地倉廩,得知便是打開天下糧倉,也不過夠饑民們?nèi)碌目诩Z。而三月之后,便是入冬,到那時所有人都活不下來。值此臨危之際,太宗皇帝下了決斷,”韓平呼出一口氣,緩緩道,“他命人緊鎖倉門,一粒粟米也不要發(fā)放?!?/br>眾人的神色漸漸肅穆,靜默無聲。“此后從夏入秋,饑荒越來越嚴(yán)重,蔓延到關(guān)中二十六州,甚至在都城建安,竟上演了人相食的慘劇。御史們相繼上書奏告,幾乎字字泣血,可即便如此,太宗皇帝卻仍在宮中不予理睬。起先民間還有些私辦的粥廠賑濟,后來漸漸也支撐不住,相繼停辦。到了十月末,已有一半的人在這場饑荒中餓死,而后,便在初冬將至之時,太宗忽然下了諭旨,命各地州府竭舉國之力賑濟災(zāi)民,甚至縮減了宮中一半的口糧,發(fā)放給都城四周的饑民。當(dāng)時的大學(xué)士明修在筆記中寫道,開倉放糧的那日,無數(shù)流民從四方趕來,捧著發(fā)放的米糧向天大呼‘圣天子恩德’,涕淚交流?!?/br>他說到這,看向眾人,話語森然:“同樣是餓死一半人,太宗皇帝卻被稱為‘圣天子’。這便是太宗的高明之處,也是最不可說的帝王心術(shù)。”與他對坐的溫芷微微一顫,他素來聽說太宗其事,皆是光明磊落,從未想過就連太宗皇帝那樣的人,心中也藏著這樣的詭道。李玉山也被這故事所驚駭,不由道:“太宗皇帝向來被稱為‘明君千古’,連他也這樣行事,那么百姓在帝王眼中究竟是什么?”韓平重新執(zhí)了棋,搖頭道:“古人云,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在我看來,帝王卻并非是以百姓為芻狗,而是以百姓為膏腴?!?/br>“膏腴?”有人大驚。“不錯,暴君橫征暴斂,蠶食百姓,是以百姓為膏腴。明君休養(yǎng)生息,國泰民安,則是為了國祚穩(wěn)固,讓后世享用更多的膏腴。”韓平望著一眾茫然失色的年輕文人,輕聲笑了笑,“這樣的道理,此時說出來,總覺得過于殘忍了一些??赡銈冎袑砜傆腥藭蔀槊紘?,在那之前,還是早些明白這道理為好?!?/br>空氣中一時寂靜無聲,只有窗外隱約的風(fēng)雪呼嘯,只聽幾聲衣服摩擦的窸窣聲響,卻是主座的楊琰起身走了下來,低聲道:“二位的棋還沒有下完么?”溫芷猛然回過神,惶然看向棋面:“這局棋我不是韓先生的對手,不必下了。”他又扭頭看向窗外沉黑的天色,“時辰不早,我等該告退了?!?/br>等到眾人一一離去,楊琰摸索著在韓平對面坐了下來,他伸手從棋笥中抓起一枚黑子,握在手心中輕輕摩挲,過了片刻才笑道:“蘭郁離去還算及時,再過一步你便有大斜之勢,他必然無力挽回?!?/br>韓平有些詫異地挑起眉毛:“公子何以能得知棋面如何?”“你們方才下棋時,劉適同怕我太悶,故而一步步講與我聽。我在心中思量著,你早便有機會贏了蘭郁,可卻偏要步步為營,從各路將他逼入死境,這才肯下殺招。”楊琰點頭微笑,“果然是你一貫棋路,機關(guān)算盡,不給旁人一點可趁之機?!?/br>韓平也笑了,他默然片刻,忽而仰頭輕嘆:“還記得第一次在這府里見到公子的情形。”“我也記得。”楊琰點頭,“先生那時問我,身為王府公子,將來想要繼任王位,成為穆王么?”“不錯,這個問題我先問過三公子楊玦,他當(dāng)時斷然道,若是不能成為穆王,便沒有活在這世上的意義了?!?/br>楊琰平靜地道:“三哥向來心大,這是他會說的話。”“可最讓我吃驚的,卻是公子你的回答?!表n平微閉雙眼,腦海中又浮現(xiàn)起當(dāng)年那個蒼白瘦弱的孩子,那個看似怯懦,目不能視的小公子。“我反問先生,身為無涯宰相的弟子,將來想成為第二個無涯宰相么?”楊琰微笑,說出了曾經(jīng)的那句話。韓平猛然睜開眼睛,他目光發(fā)亮:“聽到這句話時,我就明白了,公子便是我要找的那個人?!彼醋∑灞P,身體微微前傾,像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情緒,“你那時便已看穿,我不愿一生都被人稱作是無涯宰相的弟子,不甘心永遠活在老師的光芒之下,我可以超過他,做一番連他也做不到的事業(yè)。而公子也是一樣,你不會只甘愿繼承區(qū)區(qū)穆王之位,如同玉山方才所說,你是立于山巔之人,俯身遠望,當(dāng)見天下?!?/br>“從那時起,我便打定主意,一心輔佐公子,哪怕這條路再漫長崎嶇,也絕不回頭。我原以為或許要等上十年、二十年,可我沒想到不過七年時光,公子距離那個至高無上的位子便只剩下一步之遙了。”“只剩一步了么?”楊琰低聲問。韓平沉沉點頭,他指向棋枰:“正如這局棋,殿下執(zhí)黑,而對面的白子三路受困,氣數(shù)已盡,除了投子,別無他法?!?/br>“愿聞其詳?!?/br>韓平重整衣襟,恭敬地長拜,所行的已是君臣之禮:“殿下自告病以來,朝政頻露弊端,皇帝接連提拔的楊臨,高祿等人皆不勝其任,司職有虧,甚至中飽私囊。大昭國策本是要以光明治天下,而如今朝中卻是渾渾噩噩,污濁不堪。各部官員感念殿下恩德,不愿受無能之輩驅(qū)使,對詔令大多陽奉陰違,搪塞其事。這半年因殿下不肯歸朝,幾乎到了上令無法下達的地步。就連原先與殿下有嫌隙的世族們,也常有感慨,說朝中已是‘無穆王不成事’。如今,朝中臣子不肯依附殿下的大約十之三四,其中趨炎附勢、畏懼強權(quán)之人又占一半。這樣算來,將來政局變幻,絕不肯向殿下低頭的人,只有十之一二?!彼α诵?,將幾枚被圍的白子揀了出來,“這些人作為棄子,將來勢必是要除掉的,也并不足惜。”“至于武將就更不必說了,兵部現(xiàn)已受東胡貴族掌管,而殿下又是東胡之主,須臾間便可調(diào)遣邊陲數(shù)十萬大軍,而今甚至連都城中精銳的左右驍衛(wèi)也握在殿下手中,還有禁軍中的衛(wèi)將軍……”楊琰聽到這里,忽然伸手止住了韓平的話,他搖頭道:“韓先生,衛(wèi)長軒從不在這棋局中?!?/br>韓平驀地一怔,他見楊琰的神色是少有的嚴(yán)峻,心下已是了然,點頭道:“也罷,禁軍孱弱,如同擺設(shè),此局本也與他們無關(guān)?!彼弥腹?jié)輕叩棋盤,沉下聲音,“滿朝文武皆在掌控之中,可殿下若想權(quán)掌國祚,還有最關(guān)鍵的一步?!?/br>“是何物?”“民心?!表n平緩慢吐出這兩個字,“不得民心,便是以強硬手段奪得帝位,也勢必會留下謀逆的罪名。朝堂中不肯俯首的臣子可殺,天下攸攸之口卻是殺不盡的?!?/br>“韓先生有什么良策么?”“其實先前賑災(zāi)之事已為殿下博得了民心,只是還不夠。如今大昭政局安穩(wě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