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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呀,要是我變成他這樣子啊,倒寧愿去死了,比現(xiàn)在這樣做個累贅強多了?!?/br>保姆用方言講話,柯以淼路過時只聽懂了這幾句。他垂下頭,看了看自己腳上出現(xiàn)的零星幾個水泡,還有手臂上的一條擦傷,在心里嘆了口氣。彎下腰在腳背上按了兩下,確實一點疼的感覺都沒有。確實,柯以淼也覺得這樣挺沒勁的。他的腿好不了的,往后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都會是這幅樣子。等他年紀再大一點,情況往好了說,是和現(xiàn)在保持一致,但是要是繼續(xù)惡化下去呢?要是他腰椎之下都沒感覺了呢?想想都覺得惡心。已經(jīng)拖累尤東南這么久了,讓他連性生活都沒得過。他自己沒有任何未來可言,父母親友全部散盡,和尤東南現(xiàn)在也兩看兩相厭。有時候跟尤東南吵完架,他自己事后想想,都覺得自己面目可憎,發(fā)起瘋來更是惹人厭嫌——這個房子里的玻璃制品與瓷器屈指可數(shù),因為有一次他在吃飯的時候故意找茬與尤東南起了爭執(zhí),歇斯底里地將所有尤東南收藏多年的骨瓷碗盡數(shù)砸碎,尤東南便將所有東西都換成了木質(zhì)的。飯菜濺到他的身上,碎瓷片割傷了他的皮膚,還要尤東南過來給他清理傷口。甚至他們兩個人冷戰(zhàn)的時候,也需要尤東南來給他洗澡。沒有任何尊嚴可言。估計沒有幾個人知道,外面肅冷倨傲的尤東南回家之后還得做這種伺候人的臟活兒。柯以淼設(shè)身處地,都替尤東南覺得憋屈。在保姆的提醒之下,柯以淼冒出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念頭。所以,他還活著做什么呢?死掉算了。這句話在他心里反反復(fù)復(fù)地出現(xiàn)。這棟別墅他和尤東南住了六年了,他最喜歡客廳里面的落地窗,能看見不遠處的高架橋,金色的霓虹燈連在一起,海岸線般的綿延起伏,高架橋后面燈紅酒綠,是最熱鬧的人間煙火。很多年前,他和尤東南感情最好的時候,曾經(jīng)趁著高架橋下的小路無人,偷偷地和他接吻相擁。尤東南有最出色的皮相,金色的光火之下,他像是一座金漆佛像,乍看之下無喜無悲,垂下眼簾親吻他的時候,眉眼之間卻滲透著一絲絲的溫柔,將他緊密纏繞。那種感覺像是溺水,讓柯以淼無處可逃。柯以淼望著那里出神。他再次撥打了尤東南的電話,仍然關(guān)機。看了看尤東南助理的電話號碼,柯以淼猶豫片刻,還是想:算了,放過你了。她說的也對。談不上沖動,只是一直以來積蓄著的憤懣與郁卒終于有了一個宣泄的方式,一瞬間便泛濫成災(zāi)了。柯以淼在保姆睡下之后,獨自一人搖著輪椅出門。高架橋的景色依舊,高速路邊上有一條很窄很窄的小路,柯以淼用力地轉(zhuǎn)動輪椅,才爬到了拱形的頂點,凌晨兩三點鐘,這條高速路上幾乎沒有車。天上有零零散散的星星,車聲也聽著還遠。剛剛下過雨,天氣悶熱異常,汗水將柯以淼身上的T恤全部打濕,他心里卻是一種接近于解脫的快意。他看著茫茫夜色,輕聲說,尤東南你自由了。從這以后,你都不必有家不能回了。——死亡并沒有柯以淼想象中的那么痛,他不太想讓自己的死亡影響交通,再拉幾個人陪葬,所以特意挑了一個下面小路沒車的時候再跳。骨頭碎裂的聲音無限放大,柯以淼閉上眼睛,開始回顧他這二十來年。對于親爸親媽他倒是沒什么留戀,只是舍不得尤東南。他這輩子都沒尤東南說過一句我愛你。他甚至不知道尤東南愛不愛他,是愛更多,還是恨更多。說真的,也不是不遺憾的。第3章有傳聞?wù)f,十個跳樓的人里有九個會后悔??乱皂涤X得自己一定是碩果僅存的那一個人。他從天橋上翻下來時只感到了撲面而來的自由,他的雙腿終于不再是他的阻礙與束縛,在空氣的摩擦中,他覺得自己放佛變成了一條靈活的魚,在努力地向前奔涌越進,鼓點一樣的心跳聲也在為他加油助威,讓他的血往上涌,變得興奮。只是在著陸的時候,柯以淼才發(fā)現(xiàn)自己忘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他竟然忘記跟尤東南道別。柯以淼做了很長很長的一個夢,巨大的光與影籠罩在他身上,潮起潮落、明起明滅的間隔之中,出現(xiàn)的是尤東南的側(cè)影。他站在橙紅色的路燈之下,穿著一件板正熨帖的白色襯衫,下半身是干干凈凈的藍色牛仔褲。臉部輪廓是朦朧的,猶帶著獨屬于少年人,脖頸上還帶著細細的汗珠。走在他身邊的是一個中年女人,長眉連娟,笑意溫柔。柯以淼踉踉蹌蹌地跟在他們身后,拼命往前跑,兩個人卻離他越來越遠,光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柯以淼像是個被人拋棄的小孩子,眼見追不上了就開始哭,癡癡地看著他們遠去的身影。三秒、五秒、十秒。直到尤東南回頭望向他。柯以淼驀然驚醒。他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在尤東南身邊。——沒死成?從那么高的地方跌下來不得全身癱瘓?這是柯以淼的第一個想法。只是他下一秒就發(fā)現(xiàn)了自己身體變得輕飄飄的,他甚至能走路了,能很輕易地從床頭走到床尾,尤東南正在床上睡著。一天不見,他像是瘦了很多,下巴上冒出青而短的胡茬,看上去yingying的。這讓他看上去十分憔悴,眼底也有很濃重的黑眼圈。柯以淼像個得到了新玩具的小孩子一樣,新奇地用腳在房間里走了兩圈路,才坐在了床旁邊,去摸尤東南的下巴。那些胡茬有些扎他的手掌心。柯以淼不解,這是怎么回事?回光返照么?閻王爺看他這輩子太命苦了,特別優(yōu)待他,讓他在死透之前再回來看看這輩子最放不下的人?那一定要多摸兩下,把手感記到下輩子才行,這輩子也不白過。尤東南的眼睫濃而黑長,像是一把毛絨絨的小扇子,柯以淼蹲在他身旁,用指尖撫摸他的臉頰——尤東南的睫毛顫了兩下。他剎那間就睜開眼睛,望向身旁。柯以淼明明就站在尤東南面前,尤東南的眼神卻帶著茫然,他在柯以淼站的地方看了半天,才閉上了眼睛,將一言不發(fā)地將臉埋在自己的掌心。原來他看不見我,柯以淼心想。尤東南再沒了睡意,他站起身,趿拉著拖鞋往外走,甚至直接穿過了柯以淼的身體。柯以淼在后面跟著。別墅里裝著很多矮矮的金屬扶手,它們連成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