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季滄亭眼睛一亮：“我娘今日愿意出來了？”

    老嬤嬤拍了拍她衣服上沾著的灰，道：“公主近來調(diào)養(yǎng)得極好，往年的寒癥今年沒再犯過，是以除夕一早便起了，親自去包了青筍雞蓉餡兒的餃子，配著金大廚拿棒子骨和母雞熬出的鮮湯，隔著院子都能聞著香呢?！?/br>
    “真噠？”季滄亭聽了，一個燕子翻身落在地上，拉起阿木爾往后院跑，“兒砸走呀，咱們找我娘要紅包去?！?/br>
    阿木爾這段時間雖然在長公主府里混熟了，但還從來沒見過深居簡出的襄慈公主本人，知道她是季滄亭的母親之后不免有點緊張。

    七拐八繞地來到一處開著半園子梅花的清幽所在，遠遠便傳來一陣誘人的食物香味，季滄亭拉著他進了一處暖閣。拍了拍著靴子上的殘雪，繞過一片屏風，阿木爾看到一個同季滄亭有三分相像的青衣婦人坐在一張八仙桌前，手里熟練地抱著一個個拇指長短的小餃子。

    “娘！”季滄亭撒著歡兒拱到青衣婦人跟前，“我在成鈺那兒吃的燉羊rou可好吃了，只有咱們家的葫蘆鴨才能與之一戰(zhàn)，今晚有嗎？”

    “像什么樣子?！毕宕乳L公主放下餃子，將她額上的亂毛捋到她耳后，卻忘記自己手上還沾著面粉，不慎蹭了她一臉，無奈道，“自是為你備下了的，只是這幾日京中烏云人的廚子難尋，這位小友不知吃不吃得慣我們中原的年菜?！?/br>
    這位公主聲音好溫柔，像他母親……

    阿木爾眼睛微酸，道：“謝謝公主關(guān)心，阿木爾吃得慣的。”

    “習慣就好，這府里往年冷冷清清的，閑來無事繡的紅包都不知給誰，來，多拿幾個?！?/br>
    被塞了五六個繡著金豬紋樣的紅包，阿木爾被催著打開一看，只見里面每一個都抓裝了一對金銀錁子和一張灑金箋，灑金箋上用簪花小楷上寫著：梅雪爭春。

    再打開幾張，俱是寫著一些“平安順遂”、“心想事成”的祝福之語。

    那邊季滄亭不停地和襄慈長公主說等年后定要從成老頭那兒多搶幾個紅包云云，開到第三個紅包時，瞧見手上寫的是“闔家團圓”四字，忽然打住了話頭，小心翼翼地看了襄慈長公主一眼，道：“娘，我爹還在邊關(guān)戍守，恐怕回不來，你……來年若是身子好些了，要不要趁春上去崤關(guān)看看我爹？”

    襄慈長公主剛剛還微微放松的神情登時顯得一片疏淡，繼續(xù)包起了餃子：“他在崤關(guān)抵御匈奴，我不應去打擾于他。”

    “可你們都三年不見了?！奔緶嫱ぱ凵聍鋈唬皩こ０傩占?，誰家是這般的？倘若你們當真不愿舉案齊眉了，也不必為了我多慮什么，我不想見你們都這般拖下去?！?/br>
    “你不必多想，崤關(guān)我也不會去。我同他……同你父親不會和離，衛(wèi)氏一族需要他繼續(xù)戍衛(wèi)邊關(guān)，如是而已?！?/br>
    這句話仿佛觸到了季滄亭的痛點，她讓旁邊的丫頭帶著阿木爾去外面，深吸了一口氣，對襄慈長公主道：“外面那些亂臣賊子罵得再難聽，外面都可以充耳不聞。可是娘……您最不該質(zhì)疑我爹對大越的忠心，你不知道，他每次出關(guān)，老彭都要把他的棺材擦拭一遍，就怕他死的時侯，連棺材都是冷的。”

    襄慈長公主低下頭，并不接季滄亭的話，只留下一句“別說了，我去燒年菜了”便離開暖閣去了。

    季滄亭沒有攔阻，只是她離開后，重重砸了一下桌子。

    不一會兒，門又開了，季滄亭回過頭，卻見襄慈長公主身邊的老嬤嬤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甜點走進來遞到她面前。

    “郡主，吃碗酥酪消消氣吧。公主也有她的難處?！?/br>
    狠狠地舀了一大口，季滄亭心情稍微好一點了，問道：“我娘是不是還在意當年和親的事？”

    老嬤嬤嘆了口氣道：“郡主，你這么大了，也該知道公主她當年，被僖宗皇帝送去關(guān)外嫁給匈奴大單于做閼氏的事吧?！?/br>
    “我知道，當年匈奴表面上是和親，實則只待匈奴大單于接了我娘回王庭，就立刻集結(jié)大軍破關(guān)南侵?！闭f到這一節(jié)，季滄亭眼里跳動著對父親的驕傲，“若非我爹識破匈奴動向，當機立斷出關(guān)截殺單于奪回我娘，使得匈奴大軍群龍無首，恐怕今日便無崤關(guān)，也無煬陵了。”

    老嬤嬤道：“侯爺?shù)拇_是當世的英雄，可公主一直對此有心結(jié)，你應知匈奴都是些什么人，落在他們手上的女子即便不被糟蹋，羞辱也是難免的。那時侯爺和公主還不熟，將侯爺帶回崤關(guān)后，戰(zhàn)事便打起來了，那時候沒有人在乎她是不是公主，全城的老幼婦孺都在修城墻做軍備?！?/br>
    僖宗末年那場匈奴南侵的崤關(guān)之戰(zhàn)，季滄亭從小聽到大，她父親也正是在那一戰(zhàn)中成名。

    “那場守城戰(zhàn)打了半個月，匈奴的進攻才慢了下來，這時候侯爺卻發(fā)現(xiàn)，堂堂一國的公主，在這樣隨時可能被攻破的危城里，不顧身份，不止為將士們縫制鞋靴，還親自到傷病的棚子里幫人處理傷口，那些百姓直到他們大婚的當天，才知道為自己洗衣喂藥的是一國公主?！?/br>
    “理所當然地，年輕氣盛的侯爺便喜歡上了公主，只是礙于戰(zhàn)亂，并未說出自己的心意。直到匈奴徹底潰敗后，僖宗皇帝派使者要賜死私逃回來的公主時，侯爺站出來了，他說他已經(jīng)與公主私定終身。公主那時的神情，老奴這輩子都忘不了?！?/br>
    “當時侯爺手握重兵，僖宗皇帝雖盛怒，卻不敢動他，在臣子的建議下給侯爺和公主賜了婚。其實當日侯爺知道自己沖動了，使者走后，他有半天都坐在房頂上不敢見公主，到了晚上，才去和公主道歉，說自己一時嘴快毀了公主的名聲，但并不后悔?！?/br>
    “老奴看得出來，公主心里不是沒有他的，為侯爺補的戰(zhàn)甲總是格外仔細，一根多余的線頭都要細細剪去，可或許公主認為自己曾被匈奴大單于帶走過，心結(jié)使然，始終不愿意接納侯爺?！?/br>
    “侯爺沒有說什么，帶了自己的親衛(wèi)出關(guān)，滿身是血地回來，說是把當時隨著大單于迎親的匈奴人都殺了，此后再也不會有人知道公主在那里遭受了什么，而他會一直等到公主愿意同他舉案齊眉的時候?！?/br>
    老嬤嬤說到這兒，對震撼不已的季滄亭道：“公主并沒有猶豫多久，崤關(guān)滿城飛花之時，他們便成親了，不久，公主就有了你，又因為你早產(chǎn)了兩個月，所以京中才會有那些流言，你不必在意?！?/br>
    季滄亭一口氣把酥酪吃光，一張清艷的面孔也為這樣的好消息明亮了起來。

    “謝謝嬤嬤，這是我今年聽到的最、最最最好的消息了，嬤嬤您就等著吧，總有一天，我們一家能吃上團圓飯的！”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大概是除女主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