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病多， 跟著我爹行軍這么多年了， 還改不了那點草寇時的匪氣?！?/br>
    “郡主， 你和心上人惜別， 別拿老彭撒氣呀。我那點匪氣已經(jīng)改了不少了， 侯爺還夸我有長進呢。”

    老彭當(dāng)年是太荒山北麓以待的綠林草寇出身， 因為村子被匈奴搶燒了，又沒遇上個做主的好縣令， 便不得不到山上落草為寇。老彭當(dāng)山匪那些年，過路的富商只搶不殺， 路過的匈奴又殺又搶， 如是逍遙了好幾年， 直到某次他們老大酒后說大越?jīng)]救了，不如效法先人揭竿而起，于是眾匪把碗一摔，搶了官軍的糧草。

    時季蒙先帶著一小支部隊在附近勘察地形，聽聞自家一支糧草被山匪搶了，自然要去拜訪拜訪，這一拜訪之下，便帶著三百官軍把一千人的匪寨給端了。

    山匪兇悍，被關(guān)在籠子里押解回崤關(guān)的路上不停叫囂，老彭是其中嗓門最大的，其他人都累厥過去了，他還在不停叫罵狗官云云。直到路過一片草海時，他們不期然地遇上帶兵打草谷的一個匈奴千騎長。彼時老彭覺得自己死定了，錘著囚車門讓季蒙先放他出來，他死也要和匈奴拼命而死。

    季蒙先卻說，即便他們在囚車里，大越的子民也輪不到讓匈奴來決定生死。隨后老彭便見到了有生以來最為震撼的場景——季蒙先麾下三百軍士，面對怒馬沖來的上千騎兵，無一人面露懼色，更無一人后退，而是將囚車里呆滯的山匪護在身后，迎著匈奴的兵鋒沖了上去。

    那一場小規(guī)模的遭遇戰(zhàn)，越軍死傷五十，匈奴留命五百，殘軍潰敗而逃。

    自那之后，老彭便心悅誠服，季蒙先見他前科不算罪無可赦，武藝也算高強，便許他服刑一年后，招安到帳下做了個火頭軍。

    “……要征服一個主帥的心，那就先征服主帥的胃，要不是我老娘當(dāng)年沒好好教我燒火做飯，這會兒老彭我就不會整天跟著你個驢脾氣的小娃娃到處流浪了?！崩吓砘貞浲?，不勝感慨。

    季滄亭罵道：“當(dāng)年你自己做飯難吃被我爹從火頭軍趕出去了，怪我挑中了你當(dāng)親衛(wèi)？要你有啥用，還不如找我娘把家里的阿嬤要過來，好歹阿嬤還會做飯。”

    老彭笑道：“我做飯不好吃，可成二爺會就夠了呀，往后你們倆歸隱山林了，老彭我就當(dāng)個護院……”

    互相埋汰了不久，郡中的百姓便發(fā)現(xiàn)了季滄亭，彼此奔走相告，仿佛來了救星一般。

    “郡主，崤關(guān)是不是又要打仗了？我那大兒子才走不到兩年，小兒子還沒滿十五歲……”

    “說的這是什么話，國家危難匹夫有責(zé)，郡主一個女兒家十二歲便隨軍出關(guān)了，堂堂男兒怕什么？”

    “田里的秋糧才抽芽，若是匈奴來了，這地要如何耕種呀……”

    季滄亭不得不下馬一一安撫郡中百姓，待稍晚些，設(shè)于灞陽城中的郡主府熙熙攘攘來了一大波主簿差役，好說歹說將憂慮萬分的百姓勸回了家，季滄亭這才緩過來一口氣。

    大約是前幾年鬧饑荒的時候，季滄亭突發(fā)奇想把郡主府里的裝飾物件都變賣去賑災(zāi)了，弄得整個郡主府成了天底下最簡樸的貴族府邸，進門連影壁都沒有，中間一個五百尺見方的校場，再往里走就是幾座百年紅木蓋的老院子，庭院里連朵花都沒有，池塘更是早就干涸了，好在仆人們打掃得極為干凈，不然和城北的義莊比也差不到哪兒去。

    郡中的幾個主簿倒是不在乎這些，待季滄亭坐定喝了口水后，便按部就班地報起了季滄亭回京前交代的事。

    “……三個月前匈奴左賢王佯攻三黎國，可侯爺沒有中他的圈套，而是引出他一小部分部隊后，使了招回馬槍，硬生生咬掉他兩個千騎。他似乎惱羞成怒，接連派人襲擊了兩處城池，但一直沒有大動作，好似在拖時間?！?/br>
    季滄亭想起那天夜里蘭登蘇邪和石莽這二人狼狽為jian時，估計便曉得了大越內(nèi)斗激烈，冀川侯可戰(zhàn)而不可久戰(zhàn)，故意拖延消耗崤關(guān)物資，而匈奴那邊若有短缺，還可以靠攻打三黎等小國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此消彼長之下，戰(zhàn)勢便會朝他們那邊傾斜。

    這樣的局面，讓她一時有點頭疼，道：“先說說我走之前交代你們查探的邊貿(mào)動靜吧?！?/br>
    “是，自開戰(zhàn)始，匈奴尤其是左賢王部全面禁止了同大越往來邊貿(mào)，尤其是銅鐵器物，一旦發(fā)現(xiàn)厄蘭朵的百姓向越民販售，便格殺勿論。我們按郡主的交代，聯(lián)系了王庭那邊的眼線，這是他們帶回來的匈奴新鑄的彎刀?！?/br>
    季滄亭從主簿手里接過一把普通木鞘的彎刀，這是一把典型的馬上用刀，策馬馳騁而過時，彎刀一勾輕易便可取人首級。

    “……薄、利、韌?！奔緶嫱ひ菜惆雮€識貨的行家，屈指在銀亮的刀身上一彈，一聲好鐵材特有的清鳴之聲傳入耳中。

    主簿道：“對，細作猜測這種鐵材是匈奴王庭那邊的鍛造大師用烏云國特有的礦產(chǎn)鍛造而成，恐怕蘭登蘇邪想讓他的大軍換上這種新的快刀，到時對我們的威脅便更大了?！?/br>
    “不是想，他們的兵刃已經(jīng)換新了?！奔緶嫱⒛前褟澋镀椒旁谧雷由希?，“如果這樣的刀產(chǎn)量極少，那必然由貴族先擁有，刀鞘應(yīng)是金銀鑲寶石的，而這種木鞘是普通匈奴騎兵所用，說明他們的騎兵早已普及開了?！?/br>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石莽在朝中掐著軍中后勤供需，區(qū)區(qū)糧草，年年要上表數(shù)十次才有批復(fù)，而與此同時，北邊的惡狼已經(jīng)拋去了驕奢的惰習(xí)，不惜代價地磨尖了利爪想要撲食中原了。

    “匈奴本性自私自利，敢耗費巨萬增強軍隊……蘭登蘇邪，眼光非常人也?！泵奸g凝重了許多，季滄亭復(fù)又道，“我早有所感，故而此次回?zé)?，已說動了驍騎將軍鐵睿帶著大量□□支援邊關(guān)，可沒想到匈奴準備得比我們想象得充分……這恐怕就麻煩了，崤關(guān)還缺多少輜重？”

    主簿猶豫了片刻，道：“太傅生前最后的政令里，已盡力將糧草輜重調(diào)往邊關(guān)，只是官場層層盤剝，到時能抵達邊關(guān)發(fā)到將士們手上的，不知余下幾成，郡主放心，侯爺已下令開源節(jié)流，待夏糧全部收獲，灞陽還可支援崤關(guān)一陣子……”

    可還是不夠。

    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山雨欲來般的壓力，他們都預(yù)感到，這將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zhàn)爭。

    季滄亭閉目沉思了若久，道：“往好處想想吧，如今太子監(jiān)國，石莽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