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迎已經(jīng)坐在了他腿上，把大氅密不漏風(fēng)地裹了起來：“受不了啦，風(fēng)濕都犯了，謝還，你的大氅真好用啊，我就說你怎么不怕冷呢?！?/br>
謝朝辭只想一腳把他踹出去：“起來！”

宋迎把他當(dāng)成了人rou靠墊：“不。這氅子能隔絕寒濕，除非你借我一件?！?/br>
“只有這一件，要穿你拿走。”

“只有一件？海市那么多商戶，你收那么多租金，怎么不多置辦兩件？”

謝朝辭不想跟他解釋了：“世間只有兩件。一件那天在火海里丟了?！?/br>
哦……

這么說宋迎覺得自己有點無理取鬧了?？墒峭降軕牙锾土?，突然不想離開怎么辦。

沒有更多思考的時間，宋迎只覺腰間忽地一重，謝朝辭按住他的腰側(cè)，溫?zé)岬臍庀⒕蛷亩笸铝诉^來：“走不走？”

“……”

宋迎脊背一陣酥麻。

“那就在這里別出去了。”

“等等……”

“晚了?！?/br>
謝朝辭袖手一揮，燈影驟熄，黑暗籠罩，只剩下香爐里的煙縷縷彌漫。

在這安神靜心的淡香里，宋迎被謝還撲倒在毯子上，發(fā)簪跌落，青絲倒瀉，謝朝辭半撐在他身上，發(fā)絲若有若無地在他臉上拂過，似春風(fēng)柳絮，呼吸也慢慢地在這狹小的空間里起伏。

宋迎喉嚨一干，低聲道：“閣主大人，我認(rèn)錯。”

“呵。”謝朝辭側(cè)身翻過，拿來旁邊的靠枕，丟到宋迎臉上，冷冷道：“睡覺。”

宋迎心里一突：“怎……怎么個睡法?！?/br>
黑暗中安靜了一秒，然后謝朝辭用一種恨不能掐死他算了的語氣，說：“你想怎么睡？裸著？捆著？插|著？”

宋迎：“……”

謝朝辭冷哼一聲，在他身旁躺下，大氅蓋住兩人，不再說話，像是真的要睡了。

宋迎一動不動，小聲道：“謝還？”

謝朝辭沒吭聲。

“你臨睡前不說點什么嗎？夫妻倆還剪燈夜話呢……”

這都什么跟什么？！這人是不是腦子有?。?！他們認(rèn)識才幾天？！

謝朝辭身心疲憊，連氣都懶得生了：“……你說。”

宋迎斟酌片刻，道：“要是一個人死了，卻在另一個人身上活過來了，這種事，你信不信?！?/br>
謝朝辭沒有回答。

宋迎默默嘆了口氣。

仙門信奉人死后身死道消，要么去往輪回，要么得道成仙。至于這種借尸還魂的，發(fā)生的極為罕見，大概說出去都沒人信。

車廂里一片寂靜，靈駒御風(fēng)而行，不在地面，自然沒有任何噪音。

只有遠(yuǎn)處傳來寂寥的鷓鴣聲。

“我信?！?/br>
謝還忽然道。

宋迎驀地睜開眼。

“所以，你是想說你其實是死人借尸還魂？你又叫宋迎，不要告訴我，你是我?guī)熥鹜短ミ^來的。”

“……”

“你不可能是宋長留，知道為什么嗎?！?/br>
“因為他從不會像你這樣，跟我說話?！?/br>
宋迎嘆息一聲：“師祖生前真的有那么嚴(yán)厲嗎?！?/br>
“嚴(yán)厲說不上，他只是不喜歡我罷了。”

“你為什么覺得他不喜歡你？”

“因為他所有的喜歡都給了別人。”

好吧，雖然宋迎不覺得自己上輩子有這么偏心，還是被謝還這可憐樣給扎到心了。

他默默往謝還那邊挪了挪，近了，又聞到那沁人心脾的煙草味，問道：“你現(xiàn)在還抽那個煙嗎？”

“抽?！?/br>
“戒了吧，那東西不好?！?/br>
“戒不掉了?！?/br>
“……”

宋迎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過了一會兒，靈駒跨越了連綿的青山，凄冷的鷓鴣聲漸次遠(yuǎn)去。

宋迎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耳畔傳來了依稀的風(fēng)聲，他看到了年少時的謝還。

那是他初次見到謝還的時候，鵝毛大雪鋪天蓋地，洋洋灑灑數(shù)日未歇。

骨瘦如柴的小人兒蜷縮在一座矮小的土地廟里，周圍是幾只流浪的貓貓狗狗。

他們依偎在一起取暖，才能勉強(qiáng)撐過這個寒冬。土地廟大概是被廢棄了，矮得只能鉆進(jìn)去小孩子，廟里磚瓦殘缺，根本無法御寒。

宋迎原本只是路過，一身黑色道袍，背負(fù)劍匣，看到這小廟時心生憐憫，留下了身上的錢袋。

咔噠一聲，卻把那孩子給吵醒了。

小家伙警惕地睜開眼，然后看著他，因為臉瘦，那雙黑溜溜的眼睛顯得愈發(fā)駭人，宋迎不知道該說什么，笑著摸了摸他的頭。

然后就發(fā)現(xiàn)，這孩子靈根極好。

前些日子鄧淳如說他周身多了一道金光，怕是好事將近，宋迎沒往心里去，此刻卻忽然福至心靈，明白這是要收徒了。

謝還瞪著他，把錢袋慢慢推到他面前。

宋迎問：“你不要？”

謝還搖了搖頭：“我不會……他們騙我?！?/br>
宋迎懂了。這孩子不識字，更不會算術(shù)，錢財給了他，只會被那些無良商販騙了去。

于是道：“你餓嗎？”

小謝還點了點頭。

“我?guī)闳コ詵|西好不好?！?/br>
小謝還睜大了眼。

離開的時候，謝還還跟那些小貓小狗說了兩句悄悄話，把自己身上唯一的一塊烙餅分給了它們。

宋迎帶他去了鳳麟宗的餐堂，讓他想吃什么拿什么，謝還畏畏縮縮的，什么都不敢拿，問他，他只是搖頭，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宋迎說：“你在害怕？”

那孩子還是不說話，死死抓著宋迎的袖子，躲在他身后，看見餐堂里的人都在笑，在議論，就更怕了。

宋迎把他抱起來，謝還就緊緊摟住他的脖子，宋迎只好挑了幾樣小菜和點心，帶他去了個人少的地方，讓他吃飯。

謝還沒有吃rou，也沒吃菜，更沒碰米飯饅頭。他抓著那幾塊點心，先是舔了舔，然后咬下了極小的一口，臉上露出了驚奇的表情。

“喜歡？喜歡就多吃點。”想來這孩子沒吃過點心，宋迎便又去拿了幾分糕點，回來的時候，桌子上那些點心少了一半，小謝還懷里高高鼓起了一個包。

宋迎一看便知發(fā)生了什么，指了指他襤褸的衣服，道：“以后可以隨時來吃，不用藏?！?/br>
小謝還像是怕他生氣，嚇得縮起身子，拼命搖頭。

然后謝還怎么也不肯吃了，宋迎便帶他回到霽月府，收他做了徒弟，教他識字算術(shù)，習(xí)劍修道。

后來有一天，宋迎帶他出去除邪，途徑一座被廢棄的破廟。

大雪漫天，謝還忽然停下，盯著那空蕩蕩的廟看了一會兒，走了過去。

宋迎站在原地遠(yuǎn)遠(yuǎn)看著他，看著他熟練地打開修道者用來儲物的乾坤袖，從里面拿出了一個布包，展開，放在小廟前的石臺上。

那是一包早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