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能量與其戰(zhàn)爭運用方面找到共同話題——這是帝國惟一一個可以自由談?wù)摰挠嘘P(guān)魔法的議題。當(dāng)安德烈看到維克多隔空擊碎了一個水瓶時，他眼中的驚羨幾乎要噴涌而出了。

但除此之外——真正要給你講的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對他們兩個的交情那么不了解。我不知道他們倆對互相如何理解、他們?nèi)绾谓徽?、他們相互之間的情感變化，我不關(guān)心。

我看似是這個鐵三角的維系者，卻更是它的局外人。

只能說，我問過你父親一次，“你覺得維克多是個什么樣的人？”

安德烈說：“他是個高尚的人，了解什么是生命、什么是愛?！?/br>
可那時的我居然嗤笑了一聲，毫不放在心上，“他？他那是傻。”

總有一天我會為自己的自大付出代價的。而這代價確實不晚。

就讓我略過整段美好而快樂的時光，直奔最艱難的一刻吧。我正是為了之后要提到的這件事才給你寫了這封長信。

那是許多年后，我們已經(jīng)離開了學(xué)校。安德仍在他的研究所服役，維克實現(xiàn)了他的理想，留校任職。而我現(xiàn)在租來的郊外小木屋中，擺弄花花草草，把成箱的書從家族圖書館搬過來。

我爸不能理解我的舉動，為此跟我大吵了好幾架——為了我和安德烈結(jié)婚的事情我們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很差了。我倆都不打算改變自己的做法，但他還是妥協(xié)了。最后，他嘆著氣問我：“所以，至少告訴我原因吧，梅?！?/br>
“沒有原因?！蔽夜虉?zhí)地做。

——實際上，原因是有的。那時我有種預(yù)感：很快我將失去它們。后來發(fā)現(xiàn)果然如此。

當(dāng)年的情況很微妙。老皇帝的身體每況愈下，儲君被寄予了越來越高的期望。儲君是一位英俊雄武的十八歲王子，驍勇善戰(zhàn)，卻熱愛和平，并且對圖里亞德家族很有好感。可問題出在他的近臣蘭達爾身上——他很信任那位思想偏激的童年玩伴。

那些書被我擺在小木屋任何一處我能想到的地方。隨便坐在哪兒，走在哪兒，隨手一拿，可能就是一本有著幾百年歷史的名著手寫本。我就在這樣閑適的生活中等待著你的降生。

我對維克多說，之所以這么閑，是因為我不想讓自己太累。但我知道真正的原因——我不知道自己該干些什么。安德烈和維克多都投身于自己熱愛的事業(yè)，整天樂此不疲，像兩個傻子。而我卻……不知道有什么能讓我奮不顧身投入的事情。

有時候，我會寫點東西。但每次頭腦發(fā)熱后的第二天早上，我重新翻看它們，就會怒不可遏地把它們投入火爐——這才是垃圾該去的地方。除此之外，我看看書。除此之外……沒有了。一個人望著爐火，我感到又有些孤獨。

我整月整月地不出門，懲罰性地讓自己與世隔絕。

維克多似乎也注意到了這一點。每到假期，他總是搬來我的小木屋暫住。有一次，他碰巧拿起了我放在爐火旁等火燒旺的草稿，問：“這是什么？”

我一把奪下，“垃圾而已，要燒掉的?！?/br>
但他一再堅持，我沒搶得過他，搶到后面發(fā)現(xiàn)其實我并不是很想搶回來。放在在空中虛張聲勢的手后，我甚至開始期待他的評價。

“很好啊，梅，干嘛燒掉？”許久之后，他抬起頭來，一臉笑容。他是真心的。

我忍不住躲開了他的目光，“很爛?，F(xiàn)在還給我，我要燒掉了?！?/br>
他將手稿收進了自己的背包?！安唬妨者_。你知道嗎，這是我的了。現(xiàn)在告訴我，這之后發(fā)生了什么？”

這是一個關(guān)于友誼與背叛的故事。我寫的時候忍不住把男主角代入了自己，“‘我’背叛了‘維克多’?！?/br>
另一位主角，維克多——這是因為我懶得起名字。

“因為什么？”維克多饒有興趣。

“因為……因為他有更重要的使命?！?/br>
他又問：“那他們一起喜歡上的那個姑娘呢？”

“被諸神接走，成為神使了?！?/br>
他笑得更加燦爛了，像是十分滿意，“沒錯，沒錯。只有這樣的結(jié)局才配得上她?！敲?，最后呢？”

“沒有?！?/br>
“嗯？哦，我是說……故事的結(jié)局呢？結(jié)局是什么樣的？”

“沒有?！?/br>
沒有結(jié)局。

他走之后，我又坐在桌前，一遍遍地重寫那個故事。仍然沒有結(jié)局。

后來，你出生了。維克多搬出學(xué)院的宿舍來陪我、照顧你，主要是照顧你，因為我可不是什么稱職的母親。就在這段時間你們越變越像了。

在這期間我依然堅持寫東西，從不讓維克多看到。我讓那個故事不斷變長，又刪減成原來的一半。刪掉了神使的那一段后，我讓那個姑娘最后受盡折辱而自殺，我讓“我”又一次背叛“維克多”，然后與他重歸于好……我讓這個故事循環(huán)往復(fù)，重復(fù)著同一段情節(jié)，卻從未寫出一個令人滿意的結(jié)局。在這期間，你不斷長大，從愛哭鬼變成安靜的小男孩，整日一個人玩耍。我和維克多每周一次坐在爐火旁念著你父親的來信。

他在帝國的一個研究院供職。我攔過他很多次，至今仍為他執(zhí)拗的決定而生他的氣。我們本該一同踏上去大什格群島的旅程的，結(jié)果他卻一去不復(fù)返。

他的信總是維克多來念。他每念一次，我就多一分意識到他對安德烈的愛有多深，也多一分意識到我較之他的幸運。我得到了安德烈，而他沒有。兒子，或許你會問我是否內(nèi)疚。坦率地說——沒有。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于壓他一頭，得到他所求而不得的東西了。從兒時那些爭強好勝的舉動開始，我從沒有輸過。

在這些爐火、尿布、墨水和羊皮紙、哭聲、積木中，大情況又變了。老王病危，王儲監(jiān)國。那個近臣深受信任，連長公主也沒有得到這樣的倚重。這位未來的攝政王殿下性格惡劣，但王儲對他的任性一向沒有辦法。我小時候進宮見過他們幾次，每次都是那個瘦小的孩子蘭達爾亦步亦趨地跟在高大的伊德奈身后，盯著他傻笑。高個子少年的手時常放在孩子頭上，輕輕地揉著。那瘦小的孩子出身商人家庭，靠錢買的爵位，本應(yīng)受盡排擠，但誰想欺負他就盡管試試吧。

你父親的最后一封信就在這個時候寄來了，說他這么多年來終于有了一次假期，很快就要回來了。維克多知道這件事后兩眼都在發(fā)光，他因為學(xué)園職務(wù)和照顧你而疲憊不堪的面容煥發(fā)出多年未有的光彩——那是從你父親離開的那天起就再也沒有過的。

然后，噩耗傳來。我父親死了，和他的幾萬海軍一起。從幾個星期前收到他那封簡短的信開始我就料到了這一刻。這么多年他處心積慮地謀劃，卻還是沒有成功。

我和他并非宣傳冊中慈父孝女的典范。但，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