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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再回家好好洗個澡。”李柏庭又有些委屈地說:“我今晚都沒吃飽。”爺爺立刻指使兒子道:“我在這里看著他,你馬上回去拿點飯送過來,多裝點湯,順便再拿張?zhí)鹤?,這里的被子太薄,半夜蓋著冷?!?/br>李源康夫婦倆領(lǐng)命回家,病床邊便只剩下了爺孫二人。爺爺知道,今晚李柏庭是為了護(hù)住自己才被壇子砸到了腦袋,他更知道,若是一開始沒有拒絕李柏庭的好心幫忙,后來的慘劇大概也不會發(fā)生了。李柏庭把后背靠在墻上,沉默不語,有些昏昏欲睡,頭一點一點的,像小雞啄米。爺爺看得笑了,明明還是個天真稚氣的小孩子呀。他記得自己一向?qū)O女和外孫十分溺愛,卻從不曾讓小孫子向自己撒過嬌。他想摸摸李柏庭的頭,又怕碰到了傷處,便指著他的額角說:“這里縫了六針,以后可能要留疤了?!?/br>李柏庭打了個呵欠,并不在意,“留就留吧,這樣看起來兇一點,沒人敢欺負(fù)?!?/br>“那平時有人欺負(fù)你?”李柏庭看他一眼,“你啊,又欺負(fù)我爸,又欺負(fù)我?!?/br>爺爺板著臉道:“我怎么欺負(fù)你爸,又怎么欺負(fù)你了?”“反正你就是看我爸不順眼,天天找茬罵他,連我也被連坐了?!?/br>爺爺這回倒是笑了,“你還知道連坐?!?/br>李柏庭替自己老爸鳴不平,“我爸有什么錯,他一出生就沒了媽,都夠可憐的了,你還老是這樣對他,奶奶知道了都要傷心?!?/br>爺爺輕哼一聲,“你還教訓(xùn)起我來了。”李柏庭毫不示軟,“本來就是你不對?!?/br>爺爺又何嘗不知道,他嘆了聲氣,“可是你奶奶就是因為生你爸才死的,我一想起這個,還是忍不住怪他?!?/br>“都四十多年了,還沒怪夠???”“我一天放不下你奶奶,就一天還會怪罪你爸?!?/br>李柏庭問了個好奇已久的問題:“奶奶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提起奶奶,爺爺?shù)恼Z氣便放軟下來,“你奶奶是天使?!?/br>李柏庭打了個寒顫,“好rou麻?!?/br>“她以前在衛(wèi)生所當(dāng)護(hù)士,用現(xiàn)在的說法,不就是白衣天使?”李柏庭長長地噢了一聲,“原來如此?!?/br>爺爺說:“當(dāng)年我得了肺炎,你奶奶來給我打針,還要我脫褲子,把我給羞得啊,長那么大從來沒被哪個姑娘看過屁股。當(dāng)時我死活不肯脫,她就直接上來把我褲帶拆了,打完了針還在笑個不停,說沒見過哪個人像我這么膽小害臊的,我心里不服氣,可是你奶奶伶牙俐齒的,我又說不過她。等肺炎好了以后,我跟你奶奶也熟起來了,一有空就去衛(wèi)生所找她,每天心里只想著她,眼睛只看得到她,覺得就是認(rèn)定了這個人,非要跟她過上一輩子不可?!睜敔斍椴蛔越匚⑿ζ饋恚樕系拿恳坏腊櫦y都帶著綿延了半個世紀(jì)的溫柔,說完又搖了搖頭,“你還小,這些說了你也還不懂?!?/br>李柏庭卻立刻用力地點頭,認(rèn)真道:“我懂?!?/br>爺爺有些意外,“你也懂了?”隨即便明白過來,“什么樣的小姑娘,跟我說說看?”見李柏庭猶豫著,他便挨近了一些,笑道,“我不告訴你爸媽?!?/br>李柏庭回憶著那個很久都沒有跟人提起過的人,說:“他是外地來的,我?guī)е淠蠈?,到處吃喝玩樂,成了好朋友。他長得好看,人又可愛,平時乖乖的,看起來很溫柔,其實心可硬了?!彼皖^落寞地笑了一下,“不過都是我的錯。”爺爺試探著問:“她不要你了?”“他又回他們那邊去了?!?/br>爺爺扶著他的肩膀,安慰道:“要是有緣分,將來還會再見的。”“嗯?!崩畎赝ポp聲應(yīng)道。爺爺又說:“我記得你今年是該高考了吧,復(fù)習(xí)得怎么樣??!?/br>李柏庭噓了一下,“你居然記得,我還以為你都從來不關(guān)心我?!?/br>“我還記得你生日是下個月底?!?/br>李柏庭笑說:“我下個月底就要滿十八了?!?/br>“要十八了啊?!睜敔敻锌伴L大了?!?/br>沒過多久,李源康夫婦倆送來了飯菜和毯子,順便也給爺爺帶了宵夜,爺爺卻不吃,李源康似乎早已習(xí)慣了爺爺?shù)木芙^,臉上不見失望,仍是笑呵呵的。爺爺突然對小兒子說道:“你還是比我有出息。”李源康受寵若驚地看著父親,幾乎不知所措,爺爺則面帶慈愛地看著埋頭吃飯的李柏庭,“比我會教兒子?!?/br>短暫的寒假過去,二月底,高三全體師生參加了百日誓師大會,校長拿著多年不變的講稿在大喇叭前念得慷慨激昂。真正到了最后這一百天,時間流逝得似乎愈發(fā)的快了。經(jīng)過了潮濕難耐的三月,告別了春夏交接的四月,在芒果漸熟的五月里,廣播站每日的點歌時間都在播放著關(guān)于離別的歌曲。李柏庭每周都會去醫(yī)院看望黃坤,化療的副作用很大,現(xiàn)在他的頭發(fā)幾乎全掉光了,身體也更顯虛弱,但也有好消息,他的mama終于懷上了第二個孩子,只要他再等十個月,也許就能依靠弟弟或meimei的臍帶血配型成功了。這學(xué)期江意銘結(jié)束藝考繼續(xù)回到學(xué)校上課,張幼雨和他同在一個班,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張幼雨對著舊情人郁結(jié)難紓,三天兩頭地找李柏庭吐苦水。李柏庭有一回說道:“你以前不是特別花癡班彥嗎,你說你當(dāng)初再堅持一下多好,你要是把他追到手了,直接就少了兩個悲劇?!?/br>張幼雨仔細(xì)一想,確實是這么回事,不禁點頭,“很有道理?!?/br>李柏庭上下樓時偶爾會遇到覃燦,每次都會打個招呼,但除此之外也并無太多交集了。每個人大概都會有過幾個這樣的朋友,原本關(guān)系不錯,也從沒有過矛盾,但在分開后無可避免地漸行漸遠(yuǎn)。覃燦的成績一直徘徊在年級前幾名,普通話說得也比當(dāng)初好了許多,但若是要完全消除夾壯的口音,還是得再加把勁。李柏庭也偶爾遇到過何宇城,他現(xiàn)在看起來寡言而孤獨,與最初印象中那個活潑搞怪的男生仿佛已不是同一人。有一回他在樓梯間里叫住李柏庭,問了他一個似乎忍了很久的問題:“你知道班彥在哪里嗎?我現(xiàn)在怎樣都聯(lián)系不到他?!?/br>李柏庭說:“我也想知道他在哪里?!?/br>何宇城又問:“如果你哪天遇到了他,能幫我向他道個歉嗎?”“不能?!崩畎赝ジ纱嗬涞鼐芙^了,“道歉的話你應(yīng)該自己對他說。”何宇城低下頭苦笑,“我知道了?!?/br>還有林曉慈,等到李柏庭突然想起這個人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很久沒有在學(xué)校里見過她了。不知她是轉(zhuǎn)學(xué)了還是退學(xué)了,愿她不要也走上難以回頭的歧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