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懷疑黑發(fā)黑瞳的宋明晏為什么會有個金發(fā)碧眼的親戚。

次日午后，哲勒將一樣?xùn)|西交給了宋明晏。宋明晏拿著那卷羊皮紙瀏覽了兩行，臉色就變了。

這是一卷退婚書。

他詫異地看向哲勒，對方卻是面容平靜地問道：“你覺得如何？”

“我……？”宋明晏又看了一遍卷中的字跡，“我不知道……這是您深思熟慮之后的決定嗎？”

“是的。”哲勒點頭，“我曾經(jīng)跟你說過，我與若娜飲過長生酒，不能做背誓者。如果真有背誓的那一天，那就是我認(rèn)為不可調(diào)和的時候。我會把這個放在六月初十的那份禮單里，一起交給墨桑。”

“是因為您終于決定要跟末羯開戰(zhàn)？”對兩部徹底決裂的戰(zhàn)爭而言，宋明晏手中這一紙羊皮書所承載的婚誓實在微不足道。

聽到宋明晏的提問，哲勒的目光罕見的猶豫了一瞬，他挪動嘴唇，“……也可以這么說?！?/br>
哲勒做下的決定，向來無人可改。宋明晏跟著他這幾年，早已將他的主君的脾性摸了個一清二楚，他將羊皮紙交還給哲勒：“所以，我昨天才會看見世子金帶在哈米爾腰上對嗎？不過吾王，您就算退婚，將來……”宋明晏微咬了咬牙，“將來也不會再娶嗎？”

“將來？”哲勒琢磨著這個詞，他搖搖頭，“如果這次我輸了，就沒有什么將來，我的將來就是一只浮游在天空的白鳥。至于贏了之后的將來，那就贏了再說。宋明晏，你有空問我的事，不如去準(zhǔn)備一個月后的六月初十?！?/br>
話已至此，宋明晏知道自己再探究下去哲勒只會更干脆地岔開話題。他識趣地點頭，忽然笑了：“那汗王沒有其他的事什么要問我的嗎？”

哲勒一怔，答道：“沒有?！?/br>
宋明晏眸光一暗，隨即又軟軟地瞧向哲勒，他好久沒用這一套，果不其然哲勒嘆了口氣：“昨天那個人你向赫骨報備了沒？”

不知為何，宋明晏忽然不想再去小心翼翼地試探了，他行禮，正色答道：“那家伙不是小偷，是帕德送來的一只‘鴿子’。我想著大概過不了多久就會有用得著他的地方，所以將他安置在了祭司學(xué)徒瑪魯?shù)膸ぷ永?。?dāng)然，他先前說的那些玩笑話，汗王也不必當(dāng)真。”

哲勒只比他年長五歲，曾經(jīng)宋明晏需要仰望才可見其面目的男人如今平視著他的眼睛，瞳孔與他往年每一次所見一般漆黑如墨。但又多了一些連宋明晏也沒能看明白的東西。

半晌之后，他低聲回答宋明晏：“那樣最好。”也不知道是評價宋明晏的前半段的安排，還是在欣慰最后一句的解釋。

43

五月底時，圖戎部開始緩緩移向水草更充沛的夏場，整個轉(zhuǎn)場為期漫長，一般先有一部分離夏場較近的營地先行出發(fā)，待到王畿拔營時，都得到六月初了。

夏帕雷家離夏場不遠(yuǎn)，策馬大概三日就能到，但家中的牛羊眾多，還得看顧著大車上的家當(dāng)。夏帕雷的母親忙著把一只跟不上隊的羊崽抱在懷里，一抬頭發(fā)現(xiàn)自家兒子不見蹤影：“小兔崽子呢！叫他去撿羊糞，不然晚上拿什么生火做飯！”

“那小子早溜啦，沒發(fā)現(xiàn)你家的馬少了一匹嗎？”跟在夏帕雷家身后的那戶人家有人大笑。

女人叉腰罵了幾句，懷里那只細(xì)弱羊崽也跟著吱呀叫喚，像是不堪女人粗壯手臂的束縛。女人罵了一陣猶在生氣，把在前面趕車的丈夫一巴掌拍了下去，讓對方去撿羊糞，自己負(fù)責(zé)趕車，嘴里念叨著夏帕雷晚上別想吃飯了。

夏帕雷晚上當(dāng)然不回家吃飯，他已經(jīng)策馬來到了虎骨林一帶，臨走前趁阿媽不注意，他早帶好了三天的干糧，打算直接去夏場——他的好伙伴岡哥里去年時候父親病危，全家就留在夏場沒有回來。算來兩人也有好一段時間沒見面了，為著能提前見一面，到時候等阿媽趕到夏場揍自己一頓也是值得的。

入了夜，夏帕雷不敢再趕路，盡管這段路他是從小就走熟了的，但這個季節(jié)夜晚百獸出沒，他又是孤身一人，還是悠著點好，夏帕雷打定了主意，等再看到哪里有散居的牧民就去借宿一晚，睡草堆都行。

他這么想著，又騎行了一個時辰，天徹底黑了，然而一路并沒見到營火與帳篷，好不容易瞇眼在遠(yuǎn)方尋摸到了一豆橙紅的光，他警警神，朝那個方向而去。

待靠近了那點橙紅，夏帕雷的一顆心也微微放下了，不是馬賊。那群人燃起的篝火邊堆了不少獵物，看樣是打獵晚歸的牧民。他打起呼哨引起對面的主意，對面有人站起來，向他讓出了一個位置。

夏帕雷下了馬，朝眾人道了謝，他解下掛在馬鞍上的干糧袋和水壺，一落座便狼吞虎咽起來。

“你要來點嗎？”有個看起來比夏帕雷略小的卷發(fā)少年遞給他一根烤好的兔子腿。

夏帕雷也沒客氣，接了過來，“你們也是趕夏場的？”

遞給他兔腿的少年一愣，“趕夏場？”

夏帕雷正好被骨頭卡住了喉嚨，沒能注意人群氣氛里流過一瞬間的靜默。一位看樣子是少年父親的中年男人先開了口：“你從哪邊過來的？”

“能從哪邊？當(dāng)然是秋葉灘過來的?！焙貌蝗菀讎I出了那塊碎骨，夏帕雷一撅嘴呸地吐進(jìn)了篝火堆中。

“圖戎的秋葉灘？”

“除了圖戎還有哪里有秋葉灘？”夏帕雷見對方這話問得奇怪，不由得反問。

人群面面相覷，夏帕雷終于察覺到了有些不對勁，他又問道：“你們是從哪來的？”

卷發(fā)少年沒注意到他父親給他打的眼色，指了指南方：“從蓐收山那邊呀?！?/br>
蓐收山，那是毗近圖戎夏場的地方。夏帕雷捏著干糧的手有些發(fā)抖，他努力克制不要讓這幫人看出來，臉上勉強(qiáng)笑問：“岡哥里他爸的病還好嗎？”

卷發(fā)少年皺著眉，一臉困惑：“岡哥里是誰？”

夏帕雷一丟手上的干糧起身就跑。

他真是蠢，真蠢，居然沒有在一開始就聽出這幫人帶著末羯口音！夏帕雷趁著那幫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連滾帶爬上了馬，一夾馬腹就往來時路沖去，他聽見后面的那幫人終于開始喧鬧，有騎手向他趕來，“抓住”“逮到”的字眼順著夏日的南風(fēng)送到了夏帕雷的耳中。

夏帕雷青色的胡茬緊緊繃在下巴上。他是成年人了，穆瑪喇答應(yīng)過自己等到了夏場就把他編入豺狗營。他已經(jīng)是半個武士，他得馬上回去，告訴阿媽，告訴大家，末羯搶在了大伙前面，這是武士該干的事。

不過小半個時辰，第一箭攢進(jìn)了他的腰腹。這是極有力的一箭，夏帕雷被力道摜得向前俯去，他抱住棗紅馬的脖子。這匹棗紅馬已近暮年，是夏帕雷家中脾氣最溫順靈性的。

“快回去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