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開始那段路那些尸體已經(jīng)爛光了，所以看不出來，到這里岑眠才知道那不是樹。穿二三十年前服裝的，可能是龍族被水霧帶進(jìn)來的人。這穿現(xiàn)代服裝的，可能是四族修路的人。想到后面會有誰，岑眠心里越發(fā)揪著緊緊的。

這樣一條狹隘小道，探路得多危險，要犧牲多少人和事物才能鋪成。岑眠一邊走一邊看著滿地的各種身份的同輩、機(jī)關(guān)、陣法的殘骸，再想到不知在何處的賀少鈺，心里像是被一塊巨石壓著般沉重。

……自己的族人很可能死了。自己的同輩也因?yàn)檫@樣一條路而犧牲。兩個月做到這個地步，各族付出的代價只多不少。沒有這些犧牲，自己壓根不可能活著走到這里。岑眠一路往前走，凍得發(fā)紫的嘴唇哆嗦著一路不停地念著超度口訣，直到他聽到了——

呼吸聲。

很輕，輕得猶如繡花針落地，但是確確實(shí)實(shí)存在，而且不止一人。

本來看了一眼之后忍著不去看的岑眠憋不住抬頭，卻被外頭像是美人魚一樣散發(fā)飄過的人形物體嚇了一跳，往后一挨，撞上了類似玻璃材質(zhì)的禁制，一回頭，另一具飄在水里的人形物正對著他，保存完好的皮膚和衣服都看得清楚。

……呼吸聲就是這么來的。岑眠心有余悸地摸摸胸口，顯然被嚇得不輕。

周圍不知何時已經(jīng)換成了玻璃樣的禁制，外面顯然已經(jīng)是湖區(qū)的水體。就像是自己在一條獨(dú)立的管道里，外頭帶著邪祟力量的水體里的那些“人形物”，顯然是更晚入陣的龍族和四族先驅(qū)者。

……這些人還有細(xì)弱的呼吸，仿佛只是沒有意識地沉睡。難道王子倀還沒能力同化這些人嗎。岑眠仔細(xì)觀察過，才退回去在中間低頭走著。

……越接近賀少鈺他們探索那片區(qū)域的人就是越晚犧牲嗎。岑眠假設(shè)著，心里有了一絲希望，剛進(jìn)來的路上自己以為是樹的骨架早被徹底侵蝕干凈，后面新來和放到最后的人卻反而有一線生機(jī)。

“嗡??！”青蚨子蟲忽然猛地撞了一下表盤，力氣之大連章瑞疾聲稱一棟樓壓下來都不會刮花的表盤出現(xiàn)了一道裂縫。

“……你怎么了?！贬呔o張地捧著手表，卻發(fā)現(xiàn)里頭的青蚨子蟲身上的火光正在漸漸暗淡，最后徹底熄滅，蟲身更是連動都不動一下。

……像是死了一樣。難道，難道是母蟲出事了。岑眠想到母蟲出事意味著什么，心里狠狠地刺痛，下意識地咬唇，青紫的唇雪上加霜地破皮流血。

像是感覺到岑眠的血液，四周那股窺視的力量驟然加強(qiáng)。

……不，就算沒有青蚨子蟲之路，他也要找到賀少鈺。

……就算，就算賀少鈺…不在了。岑眠不敢想那一個字，只是驀地紅了眼圈，狠狠地舔掉唇上的血，無論賀少鈺在哪、怎么了，他都會帶他一起回家。

岑眠像是要和那股窺視的力量較勁一樣，沿著原來的方向快步走著，連呼吸都不再刻意控制，仿佛絕地一擊般絕決。

本就狹窄的一條直路現(xiàn)下更是變得復(fù)雜起來，每走三四米就有一個分叉口，難怪青蚨子蟲聞不出來。

……對，一定是這樣的，賀少鈺那么強(qiáng)大，怎么會就這么…岑眠不愿想下去，這么安慰著自己，紅通通的眼圈憋不住酸澀，眼淚一顆顆劃過凍得青紫的臉頰，帶起火辣辣的疼痛。

不知走過多少個隨意選擇的分叉口，岑眠迷路了。因?yàn)榻佑|過多滲透進(jìn)來的水霧氣息，心臟生理性地碰碰狂跳——

四周寧靜了下來，只有那越來越濃郁的、窺視他的力量。不用腦子思考他也能知道，自己被包圍了。

“我看見你了”

熟悉的臺詞響起，仿佛穿越回到開始那個買早餐的雨天，喂鸚鵡的時候。只是那個聲音不再是從鬼車血液里響起時那般蒼老，里面的力量也更加混雜而強(qiáng)大，像是吸收了更多人一樣。

……不能落到他手里，他要到賀少鈺在的地方?？焯?，快點(diǎn)逃。岑眠混沌的意識里略過這樣的認(rèn)知，身體卻再沒反應(yīng)。

……他要到哪去。岑眠眼神空洞地抬頭，顯然腦袋里尚存的意識不多。身后的步步靠近的影子像是感覺到一樣，刻骨的冰寒驟然靠近，讓他冷得連靈魂都在哆嗦，身體卻沒有逃跑的反應(yīng)。

「“還沒開打呢就認(rèn)輸了？在陷阱里不是說還要當(dāng)保護(hù)公主的惡龍嗎？”」

賀少鈺自黑的話驀然在心底響起，拉回了岑眠的一絲意識，他木木地垂下眼睫，黑色的影子正好穿透他的腹部，和他面面相覷。

「“再說，因?yàn)閷Ω哆@種雜碎死掉？別開玩笑?！薄?/br>
……對，不能在這里倒下。岑眠像是被猛扇了一掌一樣清醒過來，吃力地要拽著那雙手，像是感應(yīng)到岑眠的力不從心，入陣以來一直沒有反應(yīng)的青光從他手上顯現(xiàn)了一瞬，那黑影像是被烈燙到的寒冰，驟然氣化。

一陣陣有規(guī)律的、低淺的呼吸聲漸漸重又回到岑眠耳畔，原本驚悚的聲音因?yàn)榘l(fā)出人的身份讓岑眠感覺到一絲安心，把依舊昏迷的青蚨子蟲放進(jìn)衣兜，一抬頭卻愣住了——

一個少年。一個穿著紅色皇袍的少年。

……那是年少的賀少鈺。岑眠看著那散發(fā)著和自己力量相似的、潔白的光輝的虛影，心里還是撲通地跳重了一下。

“你是幻覺嗎？”岑眠看著虛影笑，糟糕的臉色讓他的笑看起來有點(diǎn)難受。

虛影像是想說話卻說不出來，又礙于沒有實(shí)體觸碰不到岑眠，只能兇他一眼，在前面引路。

岑眠跟著那個越來越淡薄的虛影一路走，既揪心于那慢慢淡去快要消失的光輝，又奇怪這條路像是漸漸下坡，連周圍的水體里都不再有人和呼吸。

虛影走到路的盡頭，光輝已經(jīng)淡得近乎透明了，他回頭看了努力跟上的岑眠一眼，確保岑眠能到達(dá)這里，才像是接觸到朝陽的露珠一樣，憑空消失了。

“……不，別走！”本來已經(jīng)走得筋疲力盡的岑眠見狀，大哭著追上去，光影自然抓不著，人反而一下踩空，實(shí)打?qū)嵉鼗铝艘粋€更深的空間。

五十四冬至陽生（中）

岑眠團(tuán)成團(tuán)抱著自己腦袋，只覺得身體在不斷地沿著陡峭光滑的斜坡往下滾，直到他腦子都要滾暈過去，才驀地撞上一個柔軟的石墩，一睜眼，卻愣住了——

像是早就知道自己會來，白玉石墩上仔細(xì)地裹著灰色的柔軟布料。

……不，這是賀少鈺的圍巾。自己早上還親手給他圍上的。岑眠心臟狂跳，抬頭搜尋賀少鈺的下落，卻看見空間盡頭高大的玉白色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