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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佳色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7

分卷閱讀7

    桓崇正襟危坐,他捏了捏身上白袍的衣角,再借著避光之故,悄悄將臉別去了車中的陰處,含含混混地道出一句,“曹公說得是?!?/br>
    卻聽曹統(tǒng)開口笑道,“子昂,方才來不及細(xì)問...不知這些年間,你住在何處?又是誰在照拂著你?”

    桓崇抬首道,“父親歿后,我便隨家?guī)熗∏G州。目下居于武昌?!?/br>
    “武昌啊...那里現(xiàn)今是陶士行的地界。”曹統(tǒng)手中的麈尾微動,帶起了一縷微風(fēng),“不知,尊師又是哪一位?”

    桓崇稍稍遲疑了一下,依舊如實道,“家?guī)煟翘展帐啃??!?/br>
    陶士行便是現(xiàn)任八州都督,受封長沙郡公的陶侃。他曾在蘇峻之亂中擔(dān)任平叛的盟主,立下戰(zhàn)功赫赫,其人又精于吏政,擅理政務(wù),文治武功,聲名可謂威震四海。

    麈尾略停,曹統(tǒng)似是一愣。他收斂了坐姿,認(rèn)真相看了對面的少年半晌,隨即大笑出聲。

    “阿父?”一旁的無憂迷惑地望著父親道。

    桓崇登時面露不虞,未等曹統(tǒng)笑畢,他便生硬地插話,“曹公,恕崇駑鈍,不知家?guī)熞皇掠泻魏眯??!?/br>
    曹統(tǒng)不以為忤,面上笑意反而更盛,“知道子昂師從何人,吾便了解子昂行止為何這般了?!?/br>
    “陶士行勤整雍容,忠順有機變,而今所成大器,亦不乏多年光陰歷練之故?!闭f著,他擺了擺麈尾,坦然道,“若論匡主寧民...吾,不及他遠(yuǎn)矣。”

    桓崇的臉色,此時才稍有好轉(zhuǎn),卻聽曹統(tǒng)接續(xù)道, “然,若論風(fēng)儀才學(xué),那陶士行卻是大大地輸給統(tǒng)了?!?/br>
    ... ...

    無憂有些為難。

    自家阿父一向擅打言辭機鋒,狂放之時也不乏出口不羈,這些,她都是知道的。

    可像今日這般,在學(xué)生的面前大肆褒貶其師,無論如何,都是太過了些。

    她忙小聲提醒道,“阿父!!”

    桓崇埋在袖子下的手握成拳,他冷笑一聲,扭頭正視過來,“如曹公所言,夫立家國,何者為重?難道要薄治世之能才,而重所謂名士之空談否?!”

    聲調(diào)雖還是冷冰冰的,可他盯著自家阿父的雙眼里滿是火氣,看著就好像一只怒發(fā)沖冠的斗雞。

    車內(nèi)的空氣,一瞬間便凝凍了起來。

    無憂不高興地嘟起嘴巴,道,“郎君兇什么?!”說著,她挪了挪自己的小身子,擋到父親跟前。

    卻不想父親將手中麈尾一拋,拊掌大笑,“這樣才是!”

    “子昂,年紀(jì)尚小,便要多些少年人的朝氣、銳氣。若學(xué)汝師,自少時起便是老氣橫秋。那待老了,豈不成了一具行走人間的活尸了?!”

    對面的少年亦是困惑于他的反應(yīng),卻聽曹統(tǒng)又道,“子昂,丈夫在世,定是要成就一番事業(yè)的?!?/br>
    “...尤其是你,與他人更為不同?!?/br>
    “我想,你心中一定還別有一番大志深藏...”說到這里,他頓了頓,沉聲道,“譬如...北伐?!?/br>
    “!”桓崇將雙目越瞠越大,“你...究竟要說什么?!”

    曹統(tǒng)看了他良久,順手摸了一把麈尾上的尾毛,“子昂,你若想實現(xiàn)自己的抱負(fù),少不了建康宮中司馬氏一族的扶持。而只有成為名士,你才能得朝廷看中,得士人擁戴。你的出身,德行,風(fēng)儀,都是衡量你能否出仕的標(biāo)準(zhǔn)?!?/br>
    “然這三者,有一些偏偏是你天生的短板。”

    “尊師陶公自是極好,但彼尺如人,各分短長。你年紀(jì)輕,又很有膽識,若是能取人所長,補己所短,他日必能成就一番大事?!?/br>
    而后,他頓了頓,似是意有所指,“不然,如你現(xiàn)在這般,不止是太過辛苦,更是前途渺茫,了無希望。”

    曹統(tǒng)的一番話,猶如潑頭而下的一桶冷水,瞬間澆滅了桓崇心頭的怒火。他默然呆坐,沉思半晌,忽地將嘴角一扯,露出個苦笑,“我是如此,那曹公呢?如今這般,你...便也甘心?!”

    曹統(tǒng)閉了閉眼,任由陽光流瀉在自己的臉上,將他的膚色照得透明,“吾...已是無望了...”

    片刻后,他再一睜眼,銳利的鋒芒直望進桓崇的心中,“可是,吾看到你,便想到了年少時的自己...一般的憤世嫉俗,一般的倨傲驕矜,一般的熱血沸騰...”

    “吾,豈不正是你最好的對照?”

    “子昂,你要想得再清楚些、明白些...吾是如此,你難道想重蹈吾之覆轍嗎?!”

    ☆、第 5 章

    無憂垂下了眼簾。

    縱使不知弦上意,她亦隱約識得曲中情。

    無論阿父的話說得有多么玄奧,身為曹統(tǒng)之女,她又如何會不清楚父親心中深藏的那一腔憂憤?!

    雖然她生在江左,長在建康,可從小到大,她從阿父阿母口中聽得最多的,都是昔年魏武帝至?xí)x武帝時的種種往事,以及中原土地上的萬般風(fēng)物。

    她的父親曹統(tǒng),雖是先魏主曹家的后嗣,卻一直為司馬氏所猜忌。南渡時匆匆由洛陽出逃,路上全家遭到胡人劫掠,家財盡散,險些暴尸荒野,過了一路的顛沛流離,最后好歹茍全了性命,南渡過江。

    她的母親臨海長公主,身份更是貴不可言。她本是先惠帝與羊皇后的獨生嬌女,原封號“清河郡公主”。然晉室昏庸,內(nèi)斗不停,胡人入侵,洛陽大亂,尚是稚女的母親在逃難途中與家人失散,隨后遭人劫持,再被轉(zhuǎn)賣為奴,幸而她大膽機敏,看準(zhǔn)時機從主家出逃,歷經(jīng)千辛萬苦逃到建康,這才重新恢復(fù)了公主的身份。

    她曾親眼見過,她身為名士的父親滿心的憂憤難解,只得孤身在江水邊,望著洛陽的方向登高長嘯。

    她也曾親眼見過,那樣剛強無畏的母親,會無助地倒在父親的懷中放聲大哭。她為了故國那千千萬萬的子民流淚,也為了她那還在洛陽的緣薄生母羊皇后而傷悲。

    那時她便知道了,從前她只當(dāng)做是傳說中昔年舊都的鄴城、洛陽,對阿父阿母而言,才是真正的祖宗之地,是他們心中魂牽夢縈的家園。

    ... ...

    想到這里,無憂眼中有些澀澀的難受,但她天性樂觀,再一抬頭,還是露出了一張?zhí)鹛鸬男δ槨?/br>
    她眨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向左望望,再向右瞧瞧。

    見無人開口,她嘴角彎彎,眼角也彎彎,“阿父,桓郎君,我們大家現(xiàn)在不都是好好的?”

    “既然都好好的,怎么就能說是‘無望’呢?”

    她的聲音,脆得像是掰開了一把七月里長成的菰筍,“阿父,你總教我背□□的詩,‘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阿父正當(dāng)盛年,桓郎君和我則是初升之朝陽。留得此身在,再善加經(jīng)營,只要有心,無論大志為何,哪兒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