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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會我們說的每一句話都不是玩笑，”九萬突然插話，雙手撐在黑羽的床邊，認(rèn)真地聲明——“每一句話，每一件事，都是我們親自求證過的真相?！?/br>
黑羽再次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可他覺著他咽下的唾沫里，混著不少難以下咽的煙灰。

第186章

其實要告訴黑羽真相，并不是犬牙的囑咐，而是北風(fēng)的決定。在這之前，北風(fēng)和九萬還起過爭執(zhí)。

他們都感覺得出犬牙的難以啟齒以及黑羽的執(zhí)迷不悟，本來別人家的事情，北風(fēng)也不樂意插手。但犬牙的這一輪遭遇讓他意識到——有時候袖手旁觀，也是一種罪過。

說到底黑羽是喜歡犬牙的，從生活中的許多細(xì)節(jié)就可以看出來，而犬牙又是為了黑羽才變成這樣。如果黑羽連知情的權(quán)力都沒有，那就太不公平了。

北風(fēng)的意思是他們只負(fù)責(zé)告知，但做出怎么樣的決定，就不是他們能左右的了。他對黑石與老蛇的種種安排計劃不做評價，可終歸要信息對等，才談得上選擇。

但九萬卻不贊同，九萬覺著犬牙要去死的原因，就是他不希望毀掉黑羽的希望。

犬牙曾經(jīng)對九萬說過，一個人如果沒有了信仰和希望，活著大概也沒什么盼頭。哀莫大于心死，他不愿意看到黑羽心死。

而且一旦將事情和盤托出，黑羽很有可能會走。他肯定不會處于現(xiàn)在的境遇里坐以待斃，他也沒有能力去揭露老蛇的秘密，或許他也不會再去見黑石，但他更不會留在犬牙身邊。

“犬牙是踩碎他幻想的人，即便他很清楚這一切和犬牙沒有關(guān)系，但他看到犬牙就會想起種種過往，他不一定能承受這些?！?/br>
所以沒人愿意做傳遞噩耗的家伙，雖然噩耗和自己無關(guān)，但自己也絕對得不了好臉。

“黑石殺了他的愛人。如果你的愛人被別人所殺，而你身邊的朋友卻全部對真兇守口如瓶，你是什么感受？”

兩個人都有著自己的判斷，但萬幸的是，最終仍能做到求同存異。

其實他們兩個都沒有猜錯，黑羽確實無法接受，他不相信，不承認(rèn)，不服氣。在他聽完真相的那一天晚上，他乖乖地躺在病床上。

他靜靜地聽著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相互補充，就像當(dāng)初在聽黑石對他闡明多年前的火藥計劃，和這么多年來世道的改變一樣。

他們說犬牙是一個棋子，他被老蛇安插在黑石身邊監(jiān)視他，黑石自然不爽，所以拿你開刀，逼著犬牙退出游戲。

他們再說犬牙應(yīng)該早就和老蛇商量好了，他會配合老蛇一起，對你隱瞞流放島的真相。他保證不會說出自己知道的一切，才換得來你和他平靜的生活。

他們又說流放島是什么，從前是個軍事基地，現(xiàn)在也是個軍事基地。我父親就是老蛇父親的生意伙伴，我們兩家是世交的，他怎么可能做什么療養(yǎng)院。

他們還說瞞著你，也是為你好。黑石早就已經(jīng)徹底地屬于蛇家，他那么多年來就在幫著老蛇建設(shè)流放島。獅國不再，火藥計劃也早就成為過去。

他絕對不可能讓火藥計劃成為自己人生的污點，所以親手抹消掉了所有不愿意接受現(xiàn)狀的人——比如你們的一些戰(zhàn)友，比如參與火藥計劃的軍官，而愿意接受的——像你——他會留你一命。

九萬和北風(fēng)的話仿佛在描述另一個世界，另一個平行世界，另一個黑羽、黑石、犬牙、老蛇。

黑羽聽著像在聽故事，而他愿意相信這真的是一個編造出來的故事。

他保證過自己不會激動，所以當(dāng)兩人說完，并問他還有什么想知道的，他們都會坦誠相告時，黑羽只是對兩人說——你們在撒謊，我會親自問犬牙，問黑石。

當(dāng)然他沒有馬上去，他縮回了被窩里，轉(zhuǎn)過身不去看他倆。

兩人也沒有待多久，再多抽了一根煙，就默默地離去。

他們每天都會來看一看，而在之后的第三天里，他們得知黑羽偷偷地出院了。

他們不知道黑羽是否曾去過犬牙的病房，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結(jié)的賬。他曾經(jīng)回過小宅，拿走了房間里的一把手槍和一把匕首，還有一些零碎的錢。

其余的，什么都沒帶走。

“后悔嗎？”九萬瞥了北風(fēng)一眼，問，“等犬牙醒了，我還真不知道還怎么和他交代。”

“不后悔。”北風(fēng)說，“犬牙比黑羽能接受現(xiàn)實，他會明白遲早都得走到這一步?！?/br>
第187章

實際上黑羽去看過犬牙，在他走之前，他在犬牙的病房里坐了很久。

他渾身纏著紗布，望著渾身纏著紗布的犬牙。犬牙臉上的腫還沒有消退，他的眼睛閉著，連眼角的皺紋都變得比之前更加深刻。

黑羽有很多話想說，可他不知道如果犬牙真的醒了，他又該從何說起。

說自己后悔了，早就應(yīng)該聽犬牙的，還是說犬牙為什么不告訴他真相，難道真的以為自己蒙在鼓里就能蒙一輩子，抑或統(tǒng)統(tǒng)都不是，而是再一次反駁犬牙——不要這么說黑石，他不是這種人，他這么做一定有難言之隱，真相不是你想的那樣。

可惜在黑羽于心中排演各種對白時，他甚至無法念完最后一句話。

是的，現(xiàn)在，他沒有辦法再這么肯定了。

如果只有犬牙這么說，他可以不信。如果只有九萬這么說，他也可以不信。如果北風(fēng)偷偷對他說，他稍微動搖一下，仍然能夠認(rèn)定北風(fēng)另有所圖。

可當(dāng)所有人都這么說時，自欺欺人就變得很難。

他不是傻子，稍微對比一下，他就能發(fā)現(xiàn)黑石比其他人更有說謊騙他的動機。

他也不是瞎子，他看得到流放島的一切不合理的現(xiàn)象，看得到黑石坐在蛇老板旁邊的表情，看得到獅國分裂之后的變化，民眾的表現(xiàn)，規(guī)則的改變。

他更不是聾子，他聽得到現(xiàn)在的輿論導(dǎo)向是如何對待獅國的老將，聽得到紛紛議論中總夾雜那么一兩句真話，聽得到他們放聲大笑背后的惴惴不安，以及唉聲嘆氣中滿滿的妥協(xié)與無奈。

他只是一個瘸子。他一瘸一拐地在各個國家漂泊著，游蕩著，找到黑石并為所有犧牲戰(zhàn)友正名的信念就是他的拐杖，如果沒有了它，他寸步難行。

而現(xiàn)在，他的拐杖折了。它從來就不是一根合格的拐杖，那么多年來一直要斷不斷。可它偏偏還有著自己的方向，非但沒有把黑羽引向正確的彼岸，反而一步一步將他拖入泥潭，讓他同流合污。

無論如何避免，黑羽仍然成了那個笑話。

他把手摁在犬牙的胸口，感受著對方的心跳。犬牙還帶著呼吸機，周圍的儀器一閃一閃，閃得黑羽心驚膽戰(zhàn)。

他喜歡犬牙，很喜歡。其實從他第一眼看到犬牙時，他就沒有自己表現(xiàn)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