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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的車子開到了一間別致的小院門前。門口還站著兩個拿槍的哨兵,威風(fēng)凜凜。馮縣長起先不知道這支七十九師七五三旅什么來路,指望著能抵抗日本人,所以不敢怠慢。后來雖然知道是什么來路,又有城門口的下馬威就更加不敢怠慢。陸天賜被安排住在城西穆家巷的吳府老宅。吳家在莆縣算是后起之秀,近幾年才靠著開百貨公司發(fā)跡,而后另自建了洋樓,這間老宅就空下來,眼下就正好做了順?biāo)饲椤?/br>下了車,哨門立正行禮。陸九吸了口氣,揪著陸天賜的袖子。陸天賜甩開他的手,翎著他進門。一進門是個天井,正中還有個小花壇。天井過去就是幢二層的木樓,左右伸出兩翼是傭人房,現(xiàn)在住著衛(wèi)兵。前廳后廳收拾得整整齊齊干干凈凈,屋子也極寬敞。陸天賜掃了一眼,算起來,這是十年來住的最像樣的屋子。十年前離開莆縣走投無路,他就進山當(dāng)了土匪。從最小的匪坯子干起,跟著那些土匪殺人越貨。他心狠,不怕死,是一等一的亡命之徒,很快就得到土匪頭子賞識。土匪的營生越做越大,鬧到地方不得安寧,地方上就派部隊來剿。剿匪的隊伍是湯德彪帶的。湯德彪剿了幾次,都沒什么效果。后來發(fā)現(xiàn)這一窩土匪里最厲害的也就只有這個陸天賜,有腦子又不惜命。他便買通人使了個反間計,讓土匪窩的老大以為陸天賜想取而代之,于是下令剮了陸天賜。陸天賜一怒之下,殺了土匪頭子,領(lǐng)著那幾百號人并入到湯德彪的隊伍里來。土匪小頭頭搖身一變成了國民軍。只不過是雜牌,也就比土匪的名聲好聽點。“咿喲呵。”陸九嘖著舌,大剌剌的走進客廳正中的太師椅上坐下,抬起一條腿踩在椅子沿敲敲桌子:“有吃的沒,給老子弄點吃的。”陸天賜皺皺臉,給小鄭遞了個眼色。“有酒就再拿壺酒?!标懢艑χ∴嵑?。小鄭不情不愿的出去替他弄吃的。陸天賜坐到另一張?zhí)珟熞紊?,看著蓬頭垢面的陸九,遲疑了片刻:“我娘呢?”陸九沒言語,先喝了兩口茶水,吐掉喝到嘴里的茶葉梗伸手到腰眼子上撓癢癢:“能洗個澡換身衣服么?”陸天賜揮揮手,底下的衛(wèi)兵畢恭畢敬的請陸九去洗澡更衣。等收拾整齊了出來,酒菜也來了。小鄭去附近的館子里現(xiàn)叫的,還打了壺酒。陸九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酒瓶,一把抓在手里痛飲了半瓶,瞇起眼睛抿著嘴幽幽的搖著頭露出一臉享受的神情。洗干凈了,換了身衣裳,陸九猥瑣寒酸氣依舊從骨子里往個滲。渾濁的小眼睛里漲出貪鄙的光。吃了幾口菜,喝了半瓶酒,他才滿足的松下緊繃的肩開始悠然的品酒,拉著腔調(diào):“你好歹也是個當(dāng)官的,這酒也打的太次了點。丟人現(xiàn)眼?!?/br>陸天賜皺起臉加重聲音:“我娘呢?”陸九又吃了兩口菜,“嘁”的一聲:“你還記你娘?”陸天賜聳眉。他對沈啟俊做過那樣的事之后,沈家自然是不會輕饒了他娘,這猜也猜得到。只是不知道,沈家究竟會做到什么地步。陸九拽著袖子擦了把滿嘴油光扔下手里的筷子,甩手給了陸天賜一記耳光大聲斥罵:“你個不孝的混帳東西,你現(xiàn)在還記得你娘?!?/br>陸天賜不作聲,摸摸臉又坐正身子。陸九又喝了口酒,哼了一聲:“你娘死了。聽說沈家老太太說你把沈家少爺掐得只剩下一口氣,把沈家上上下下驚得都快翻了天了。抓不到你,沈老太太叫人把她往死里打。末了,她就在沈家囚人的破屋子里一頭撞死了?!?/br>早就預(yù)料到了會有這個結(jié)果,陸天賜翻了翻眼皮,波瀾不驚。陸九伸手又準(zhǔn)備再來一巴掌陸天賜抬手擋住。陸九看著他深不見底的眼睛,看不出悲喜,吸了口涼氣抱起酒瓶,自顧喝自顧吃。“埋在哪兒?”陸天賜又問。“城外?!?/br>“東邊還是西邊?”“西邊?!?/br>陸天賜起身看了小鄭一眼:“這是我爹,好好照顧?!?/br>“是!”小鄭立正挺胸行了個軍禮。陸天賜扶著前廳右手邊的木梯上樓去,快要走到二樓聽到陸九長長的嘆了一聲:“你娘死的慘……,她有錯,沈家老爺更錯??上Я恕?,她如果能咬牙熬個幾年,也能揚眉吐氣。她比誰都想見你出息……”陸天賜裝沒聽見,走到二樓自己的房間。第6章陸天賜是難得做夢的人。上一回做夢是他殺了第一個人,心惶惶的有兩夜沒睡好。漸漸的人殺得多了,也就坦然了。睡在吳家老宅的二樓的第一夜,他便被夢驚醒。夢里他看到桂月遍體鱗傷的望著他凄厲的笑,說:天賜,你回來了。陸天賜不吭聲。桂月就一直叫,一直叫:天賜你回來了,天賜你回來……他憤怒的把桂月推開的時候,看到站在桂月身后的沈啟俊,他竟然還是14歲的模樣,一臉驚恐的看著他。陸天賜坐起來,看了一眼擱在床頭的懷表,才三點。額頭上浮著薄汗,抹了一把,濕漉漉的。把汗水擦在床單上,他趿著拖鞋走到臥室外的露臺朝外看。明晃晃的月亮正照在露臺上,映得露臺上銀白一片。順著露臺朝外的方向望出去,能看到小半座城陷的幽藍靜謐的夜色中。如果沒有凱得利的那幢四層樓擋著,估計能看到沈府。沈府。陸天賜無聊的摳著額頭上的一個癤子,在那里住過十六年,也是拜他們所賜有了現(xiàn)在的陸天賜。要說不過去打聲招呼,于情于理都不合適。但是,就這樣過去,又未免掉架。陸天賜今時不同往日。他無神的笑了笑,要去,也得是由沈家的管事請他過去,待如上賓才行。只是好奇,等到那時沈啟俊看到他會露出什么樣的表情。一想到這里,陸天賜像是飲到一杯醇酒,品出淡淡快意。城東頭的靠近城墻根的那間學(xué)校做了軍營,附近的房子便自然騰了幾間出來給軍官們辦公用。湯德彪一清早就精神矍鑠的坐在也不知道是哪家老爺?shù)睦险瑢挸ǖ那皬d里掃視這些部下。“都安頓好了嗎?”湯德彪問后勤處的王中良。王中良幽幽的嘆了一聲:“眼下是好了,不過麻煩事還多著呢。先前調(diào)我們過來時軍部許諾的軍餉糧食才到了四分之一,眼看春天一過,就夏天了。軍裝什么的,派人去打聽了。影子都沒見著。問師座,師座說大家都不寬裕,能自己解決就自己解決?!?/br>一團的方海生惱了:“什么叫自己解決?我們自己能憑空變出布來,還能叫那布自己變成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