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世紀(jì)九十年代末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如果他能順利修完學(xué)業(yè)，哪怕靈感枯竭、江郎才盡，也不會像他這二十年來一樣，縮在城市狹小的一角，過著一貧如洗的生活。

可惜造化弄人。

“他是哪一年的學(xué)生？”孟澤問道。

“九五入學(xué)，九六年二月退的學(xué)?！?/br>
孟澤心里卻一緊。

他這些天來過得恍惚，竟然連時間也忘了。

今天是2016年2月14日。

岑枝逝世的二十周年。

所以無論如何，林一立也要拍完，然后到愛人長眠的地方與他相見。

浮浮沉沉二十年，為的就是他們都沒能抵達(dá)的這一天。

這頓飯開始得倉促，以沉默結(jié)束。

孟澤上樓洗澡，徐更則去了書房。尚在假中，每天的工作量其實很少，徐更也就因此得了清閑。

書房的沙發(fā)上放著兩個中等寬度的長紙盒，裝的是徐更之前向老裁縫定制的禮服。

老裁縫今天親自送到錦苑來，就是想親眼看看他們試穿的樣子。

適逢的時機(jī)不佳，林一立還沒過頭七，孟澤不在，徐更情緒不高，但對方難得來一次，也不好掃了老人家的興。

通體黑色的無尾禮服，比起夜間穿著的燕尾服來說沒那么死板，難免少一份正式，于是便在駁頭上下功夫，槍領(lǐng)以緞面制成，剪裁一向干凈利落，顯得高雅大方。

尺寸很合徐更現(xiàn)在的身材，他不算太高，頭頂剛剛過了一米八的身高線，勝在比例好，肩寬腿長，瘦下來后也沒偷懶懈怠，一身肌rou流暢緊實，比不得標(biāo)準(zhǔn)男模，賞心悅目也是足夠。

老師傅滿意地點點頭：“很不錯，我就知道你是支潛力股，到時候我得來討一杯酒吃，百年好合放在那天，今天就先祝你們長長久久啦。”

長長久久，也是最好的祝福。

徐更心里一暖，走過去感激地與老裁縫擁抱，十分鄭重地說了一聲謝謝。

送走老人家之后，徐更又將禮服換了下來，重新放進(jìn)了盒子里，告訴自己急不得。

即使今天是情人節(jié)，說到底也只是普通的一天?，F(xiàn)下不適合玩浪漫，但他還是讓王姨做了孟澤平時最喜歡的菜色，在第一次上菜的時候點了顆小小的香薰蠟燭。

畢竟是他們在一起之后的第一個情人節(jié)，他本著私心，也想低調(diào)地稍微慶祝一下。

飯菜涼得徹底，蠟燭也燃盡，空氣里飄著幽幽暗香。

二十年前的這一天，有人濃情蜜意，也有人陰陽相隔。

窗外夜色很濃，見不到月亮。

徐更站在窗邊，任風(fēng)吹散一聲長長的嘆息。

72

徐更沒在書房待太久，他回到臥室，孟澤就坐在床邊。

他頭發(fā)上仍有水珠，凝在一起浸濕了衣領(lǐng)。

徐更取了張干燥的毛巾，走過去半跪在床上替他擦干。

孟澤的發(fā)質(zhì)很好，軟硬適中，烏黑得發(fā)亮。徐更動作很輕，每一縷都仔細(xì)地摩挲幾下，手碰上去潤而不濕，才換下一處繼續(xù)。

他感覺自己的手腕突然被捉?。骸拔覀冋?wù)?，徐更?！?/br>
徐更就半跪著的姿勢改過來，坐到孟澤身邊。

“我想帶著林導(dǎo)去巴黎?！?/br>
林一立永遠(yuǎn)錯過的那趟航班，他想帶著他趕上去。

徐更很快明白他的意思：“我派人去找岑枝的墓……”

“不用麻煩了，我自己去，”孟澤很快阻止他，“我知道靠我自己可能會多費一些功夫，可過我自己這一關(guān)，還得我親自來，對不起，徐更?！?/br>
這些天，他整夜整夜地睡不著，卻怕輾轉(zhuǎn)反側(cè)吵醒枕畔的徐更，更多的時候是僵著一個姿勢睜眼到天亮。他只要一閉眼，就會陷入無休止的噩夢。

他反反復(fù)復(fù)地夢到他父親去世的那個大雨滂沱的夜里，他站在那段死亡之路前，親眼看著那輛車的輪胎打滑、撞擊、側(cè)翻，他聽到那時母親撕心裂肺的哭喊，那時的自己睜著一雙發(fā)紅的眼睛強(qiáng)撐著不流下眼淚，跟著警察去確認(rèn)尸袋里靜靜躺著的人。

拉鏈緩緩拉開，里面躺著的卻是臉色灰青的徐更。

他嚎叫著撲下去，怎么也觸碰不到徐更，然后在心臟的一陣抽痛中醒來。

渾身顫抖著，后背發(fā)涼。

徐更就在身邊，近在咫尺的人，他卻覺得下一秒就會消失不見。

他意識到自己被一個結(jié)綁住了，而能解開它的只有自己。

可對徐更來說，太不公平。

明明邁不過心里的坎的是自己，卻要徐更妥協(xié)。

徐更胸中有過驚濤駭浪，他沉默了很久，最終化作一聲苦澀的嘆息。

“只有一件事我希望你不要忘記，”他挪了挪身子，輕輕吻在孟澤干裂的嘴角，“我愛你?！?/br>
林一立頭七之后，孟澤帶著他的骨灰離開了這片土地。

他沒有帶太多的行李，思前想后，還是將徐更放在床邊的那只貓咪玩偶帶在了身上。

徐更沒問歸期，孟澤暗自松了一口氣，因為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夠什么時候回來。

獨自一人，在異國他鄉(xiāng)找另一個孤苦飄零靈魂的棲息之地，無異于大海撈針。唯一知道岑枝墓地的人，如今也已經(jīng)永遠(yuǎn)沉睡，更是雪上加霜。

無論如何，他想讓那兩個人再度重逢。

春節(jié)假期接近尾聲，路邊還掛著很多紅燈籠，徐更又回到公司，站在透亮的落地窗前看著城市里的張燈結(jié)彩。

一陣很有節(jié)制的叩門聲響起，他轉(zhuǎn)過身來：“請進(jìn)。”

年輕的助理開了門：“您吩咐的事我確認(rèn)過了，十四號那天傍晚孟先生去了一家私人心理診所，和他同行的是程錫先生。”

孟澤走后，徐更讓魏鳴調(diào)查了一下孟澤的行蹤，順帶的也查了程錫。他的切入點找得不錯，孟澤為了向徐更保密，特地找了程錫，可到底徐更手腕更高一籌，刨根掘底。

徐更點點頭：“嗯，結(jié)果如何？”

病歷一般是絕對保密的，而徐更持有孟澤有效證件的復(fù)印件，偽造委托書不是太困難的事。

“廣泛性焦慮障礙，好在程度不嚴(yán)重，藥物治療和心理治療結(jié)合一段時間，以后多加注意復(fù)發(fā)概率不會太大?！蔽壶Q低聲報告道。

他仔細(xì)觀察徐更的臉色，企圖在那張臉上尋找一絲裂痕。

“孟先生在陳述癥狀的時候說過，他入睡困難，只要一入睡，就必然會夢見您遭遇不幸，這樣的癥狀好像是從林先生尚在昏迷時就產(chǎn)生了，后來林導(dǎo)去世以后，這種憂慮發(fā)展到了白天，”魏鳴停頓一下，“但其他癥狀不符合急性焦慮障礙，所以他們有理由懷疑孟先生在很久以前就有了征兆，只是一直不太明顯?！?/br>
徐更的臉上看不出情緒：“辛苦了，你先出去吧?！?/br>
助理應(yīng)了一聲，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