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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臺州和宣城兩地暗中聚集的王師忽然向北包抄,對金匱兩面夾擊。而朝堂之中,次輔葉流之帶三千鐵甲兵逼宮,皇宮被圍,內外僵持不下,人心惶惶。金匱城外金戈鐵馬,戰(zhàn)火紛飛。守城數(shù)日,大抵是扛不住了,柳知府下令官兵燒城,以免棄城后糧草兵器落入王師手中。一時間城內黑煙滾滾,哀鴻遍野。城中百姓都攜兒帶女,抱著值錢家當涌向城外,死在亂箭中的人不計其數(shù)。沈家老宅的大門被撞得東倒西歪,府苑被盜賊和流民輪番搶劫,一片狼藉。沈晏周坐在后院回廊的太師椅上,默不作聲地望著庭院正中一具漆黑的棺木。他捏起小酒壇往薄胎酒盞里倒了些梅花酒,端起酒盞淺啜了一口。清冷梅花的香味兒層層疊疊在舌尖漫開,味覺勾起的記憶深遠難忘。遠遠地馬蹄聲響起,習武之人耳力靈敏,沈晏周猜出來得當是一隊兵馬,想來是破入城中的王師了。他偏過頭看著手邊的大阿福。泥娃娃面目和善,笑意盈盈,他莫名覺得心頭一暖。他把大阿福抱起來,手指摩挲著它的身體,笑問道:“你笑什么,難道也想喝酒么?”“不行哦,你現(xiàn)在還太小了。哥哥把酒埋在梅樹下給你留著,等你長大了,我們就一起喝?!?/br>“你還有多久才能長大?”沈晏周笑著摸了摸下巴,“十年吧,十年后你就長大了。”“那還要好久呢呀,哥哥。我想要快點長大,以后保護你哦!”沈晏周耳邊忽然響起熟悉的語音,他忙回過頭,便看到回廊拐角站著個粉雕玉琢的清秀孩童。孩童手里拎著個草編的蜻蜓,正一提一提玩得開心。沈晏周猛然站起,踉蹌中撞翻了酒壇。他赤著腳跑過去,追逐著這個孩子。沈家園林回廊沿池而建,斗折蛇行,時隱時現(xiàn)。沈晏周在廊中奔跑,袍帶衣袂當風飛揚。遠處城中廝殺不絕,園中卻曲徑通幽,只聞鳥鳴。孩童銀鈴般的笑聲在前面回蕩,沈晏周跌跌撞撞,追逐著每個拐角處孩童手中一閃而過的草編蜻蜓。他輕功用得太久,體力不支地抵住長廊畫柱喘息。面前的一泓幽池,通往池中臨水閣的一截曲折石橋上,沉靜的青年眺望著遠方,風吹動橋邊垂柳枯枝,搖搖曳曳。“三弟……”沈晏周勉強又站起往池中走,然而青年的身影倏然一晃,又步入幽閣之中。沈晏周拖曳著散開的長袍,面色蒼白地走進臨水閣。長時間無人問津的亭子,夏日時藤蔓已經(jīng)長入雕花窗欞,如今枯藤老樹纏繞飛檐烏瓦,垂掛幾案,闃無人聲,幽邃寂靜。沈晏周這時才覺出自己醉了,他惘然坐倒在閣中的落滿灰塵的羅漢床上。十年恍如一夢,癲狂半生,大醉初醒。光線從窗欞縫隙射入,塵埃在空氣中靜靜彌漫。不知坐了多久,閣子外響起嘈雜的兵馬聲和人聲。沈晏周站起來,緩緩走出臨水閣。閣子外沿著池塘圍了一圈弓箭手,回廊上盡是手持刀戟的王師。眾人睜大了眼,緊緊盯著沿著曲折石橋緩步走出的青袍男子。他的神色寂靜,寬袍散發(fā),從深院昏暗的閣中走出,如同冉冉升出泉下的魑魅魍魎。“逆賊沈晏周,速速束手就擒!”為首官兵嚴聲喝道。潭水的死寂被打破,數(shù)只野鳧紛紛撲棱著翅膀飛起。沈晏周抬起了一只手。官兵以為他要出招,驟然sao動,一個年輕的小兵驚得失手射出一箭。沈晏周躲也沒躲,箭堪堪擦著他的耳垂飛過。他又抬起了另一只手,指尖相交,垂著腕子遞向為首的官兵。“不是要抓我么?”他淡淡哂道。-傍晚之時,金匱城徹底被王師攻破。沈靖川策馬加鞭沖進城中,馳過滿目瘡痍的街市,在沈府破敗的大門前驟然勒馬。他蹙緊眉頭,雙眼通紅地看著搖搖欲墜的門匾。嚴問山終于追上了他,滾鞍下馬,輕輕摟住他的肩膀,“都是賊王之過,日后我們再重建就是,阿靖……”沈靖川沒有說話,一步?jīng)_進府中,徑直朝后院跑去。后院闃無人影,唯有庭院正中擺著一具黑漆漆的厚重棺木。院墻坍圮,北風悲吼。“城被圍了這么多天,他不可能出得來。今日破城時那么多人逃出來,卻也沒看見他。”沈靖川頭也不回地說。嚴問山在他身后想將他抱住安慰,卻又不敢過去,便好言勸道:“興許是被官兵帶走了,等人馬安頓好,去問問看就知道了?!?/br>“大哥那種性子,與其被俘,恐怕寧可一死?!鄙蚓复樕l(fā)沉重。“阿靖……”“他若是沒死被俘,押回京城,也是死罪,”沈靖川冷冷道,“陛下必定不會饒他,我若要救他,只能半途將他劫走?!?/br>“阿靖!”嚴問山一把握住他肩膀。“冷靜點,先問問情況,你大哥他未必被擒了,”嚴問山嘆道,“你若實在要劫囚……”沈靖川抬眼盯著他。“……我就幫你?!眹绬柹酵督档?。“好,那就去軍中問問?!鄙蚓复c了點頭。-王師清點兵馬,安頓完畢已交亥時。沈靖川在軍中臨時搭建的帳篷里找到了沈晏周。似乎都聽聞過他的江湖名號,官兵對他十分提防,手腳都上了重枷,帳篷里外足足有二十余人把守。嚴問山拿出皇親國戚的身份,費了好一番功夫才讓帳篷里的官兵暫時退了出去。兄弟二人相見,沈靖川沉著臉,僵硬地站著不動。沈晏周溫言道:“阿靖,你來看我了?!?/br>沈靖川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半晌才道:“手疼不疼?”沈晏周低頭看了眼被重枷磨破的雙腕,搖了搖頭,“不疼?!?/br>“你餓不餓?”沈靖川又問。沈晏周苦笑了下,微微點了點頭。沈靖川朝帳篷外喊了一嗓子,不多時嚴問山冒出個腦袋,遞給他一碗粥。沈靖川坐下來,用勺子盛了粥,遞到沈晏周嘴邊,“吃吧?!?/br>沈晏周頷首吃了一勺,身子微動,枷鎖便鋃鐺作響。“我想不明白這對你有什么好處。”沈靖川待他吃完了一碗粥,冷冷地說。“武功,財富這些都到了極致后,就想要更高的東西。權勢地位,世人誰不追求這些,我也是一樣的?!鄙蜿讨芑卮?。“你做得太過分了,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