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了搖頭：“距離略遠(yuǎn)，人也太多，無法辨清。”

崔俁有些遺憾：“今日混在人群里，可是不能蒙面的，若能找到，就更容易追蹤了?！?/br>
楊暄何嘗不這么想，但大家警惕心都很高，貿(mào)然靠近，可能會打草驚蛇，更可能被引以為敵，帶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崔俁顯然也想到了，彎著眼睛，笑如狡狐：“正好咱們有機會隔山觀虎斗，等他們狗咬狗一嘴毛，咱們不但能探知根由，還能坐收漁翁之利！”

“正是如此?！?/br>
……

刑部長廊上，堂官驚堂木一拍，該被告鄧氏陳情了。

鄧氏盈盈叩首，不管姿勢力度，還是衣服隨著身體動作舒展或折壓的角度，都從從容容舒舒緩緩，美感十足，看起來很像大家閨秀，一點也不像商家婦。

“大人容稟?！?/br>
她一開口，聲音略柔，卻沒有小妾勾人的纏綿，透著幾許韌勁。僅這表現(xiàn)，這話語，足以拉回一些人印象。

“方才義哥兒所述，妾不想爭執(zhí)，只言妾之經(jīng)歷。世間種種，緣份陰差陽錯最為誤人，許是妾命不好，才陷入這種種困境。妾與彭郎相識之時，彭郎墜入山崖，頭頗血流，幾欲命喪，妾當(dāng)時家貧，連自己人都快養(yǎng)不起，族人幾次逼妾父將妾賣與富商……這等困境，妾也不忍心看一個活人慢慢死去，便咬著牙將其救下，省下口糧細(xì)細(xì)將養(yǎng)……誰知彭朗腦子撞的太重，醒后不記得自己是誰，也不知道家在何處，可有高堂?！?/br>
“兩個月時間，妾日夜不停繡帕子，攢下錢全給彭郎治傷，自己連飯都舍不得吃上幾口，彭郎一天天痊愈，妾卻大好年華，瘦的不成人形，眼睛看人都看不清了……彭郎不嫌妾，身子好了就努力干活掙錢，說想讓妾過好日子，說妾這樣的女子值得過好日子……哪個女子聽到這話不動情？哪個女子不想找個值得托付終身的良人？慢慢的，妾與彭郎便談婚論嫁，他記不清父母，妾與父親斗氣良久，才磨的父親答應(yīng)，成了親。一日彭郎記起前塵，不禁喜笑顏開，說雖成了親，總是害怕有一天會對不起妾，原來他竟真沒成過親，也沒訂過親，我倆正該有此緣份！彭郎特別開心，高高興興帶妾回家……”

“到了文城老家，彭郎看到死去父親的牌位，還有梳著已婚發(fā)式，朝他喚夫君的女子，差點崩潰。他只是不小心跌了一跤，病了一病，誰知歸家竟如此際遇！”

“按成親時間，妾與彭郎是比jiejie早的，可jiejie是彭郎父母為他聘來，衣不解帶伺候公爹為他治喪送終的。jiejie占著父母之命，不肯退后半步，彭郎雖對jiejie沒有感情，卻也扛不過與jiejie占在一起的族人壓力，只得委屈我。妾想過死的，妾雖家貧，家教卻嚴(yán)苛，族里沒有一個做妾的女兒，妾若做了妾，如何對得起家人？來日哪還有臉面見父親？可彭郎說，若妾死，他便和妾一起死……彭郎情深，因為名分上虧了妾，其它地方就彌補些，看著待妾比jiejie好，可這些……妾真的配不得么？”

“你就是不配！你巧言令色！你說謊！”彭傳義像是聽不得這些話，蹦起來就要撲向鄧氏。

當(dāng)然，被衙差及時叉住制止了。

堂官一拍驚堂木，雙目微瞪，頗有威嚴(yán)：“肅靜！”

彭傳義雙手握拳，牙關(guān)緊咬，卻也知道不能妄為，重新跪好，不敢再動。

堂官滿意了，示意鄧氏繼續(xù)講說。

鄧氏眼睛微紅，兩行清淚從頰邊滑過，十分悲傷的看了彭傳義一眼：“你說jiejie為公爹守過孝，妾又如何沒守？之前不知情，與彭郎成親洞房……實在怪不得，回到族里，妾便從當(dāng)日起，足足又守了三年。jiejie先出孝，卻沒能為彭朗誕下孩子，妾運氣好，比jiejie遲了半年，還比jiejie早為彭郎懷胎誕子……”

“妾為情為困，放棄了嫡名，可孩子無辜，本該是正經(jīng)嫡子，它日卻分不得一分家產(chǎn)，要被掃出門去……妾伺候彭郎這么多年，要點東西，難道過分么？妾也不想要彭家基業(yè)，只要彭郎漏一點點，夠妾子安家便可，可妾子是彭郎第一個孩子，彭郎自己偏愛，要多給，妾怎么攔？”

鄧氏帕子拭臉，靜了一靜，仿佛想平靜難以抑制的心情，好一會兒，才看向彭傳義，聲帶嘆息：“你爹放出風(fēng)聲，說家產(chǎn)全部不留與你，只是對你恨鐵不成鋼的氣憤，話是這話說，卻萬萬不會這么做的，他早同妾商量過，妾也認(rèn)可的?？赡阋宦牭较ⅲ臀坻?，污你生父，甚至要告官打官司，可知你爹有多失望？為什么你總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為什么你爹喜歡你大哥，喜歡你弟弟meimei，偏偏不喜歡你？真的只是因為他偏心么？你可曾關(guān)心過你父半分？你知他因當(dāng)年禍?zhǔn)乱恢狈割^疼，經(jīng)久不愈，最受不得刺激么？你知他心愿就是家和萬事興，不求光耀祖宗門楣，只盼子孫安平康健么？你氣你的兄弟meimei不與你親，你可曾想同他們親近過？你在jiejie那里，到底學(xué)到了什么！她都教了你什么！”

到底還是沒有忍住心中悲傷，鄧氏帕子捂臉，哭的十分傷心。

圍觀人們不由面面相覷，感嘆者眾。

“唉……這也是個可憐的?！?/br>
“女人命苦，活成這樣怪不得誰，說錯，卻也沒什么大錯啊?！?/br>
“就是，哪個女人不為孩子想？她這樣的，算是仁慈了……”

“要我說這嫡子也太沒良心，不愿意理，仇視爹的小妾也就算了，可他不孝順?biāo)?！?/br>
“就是就是，不孝不悌，為爭個家產(chǎn)，告官打官司，還一路打到洛陽來了！從未聽聞，從未聽聞啊——”

……

彭傳義本來想忍，可聽著一聲聲刺耳的‘竊竊私語’，差點沒爆炸：“你們別聽她胡說！她慣會扮這個樣子，她做下的陰私事最為可怕，下毒下藥找殺手，就為要我性命！”

鄧氏一個頭重重磕在地上：“義哥兒的罪名，妾不敢認(rèn)！妾未有氣死jiejie，未有糾纏蠱惑彭郎，事情至此，皆是天命緣份，半點不由人，求大人明鑒！”

……

外面茶樓上，崔俁突然眨了眨眼，問楊暄：“是我看錯了么？我剛剛竟覺得鄧氏沖背對咱們，端坐案側(cè)的旁審?fù)堆凵?！?/br>
“沒看錯?！睏铌巡[眼，“雖然很迅速，她確然看了那人一眼。”

“可是哪一方出招了么！”

……

按律，刑部開堂公審，按照案子的重要程度，由官階相當(dāng)?shù)墓賳T負(fù)責(zé)，畢竟刑部尚書只有一個，不可能什么案子都他來審。但為表公平，主審?fù)?，尚有旁審，旁審有監(jiān)督之責(zé)，亦有問案之權(quán)。

今日坐正位主審的，是刑部郎中婁德明，旁審的這個，因位置正好背對崔俁楊暄，他們看不清楚臉。

不過很快，他們就有機會了。

兩方陳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