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美麗的園林，園林里時常會有很多閑逛的天使。他穿過成片的紅黃色郁金香花圃，停在了一個由紫藤花構(gòu)成的長廊里。

長廊上方的拱頂是彎曲的鋼條，紫藤花密密地纏繞著它，從下面看上去幾乎看不到銀白色。他坐在長廊正中間的木凳上，靜靜地看著不斷往下掉落的細小花瓣。

木凳對面有一片不高的柵欄，柵欄外面是一片綠色的草坪，那草看上去很柔軟。沒有鋪石板和卵石的地面上鋪了一層薄薄的花瓣，有些小生物艱難地搬運著從旁邊花圃里找到花蕾，從那上面爬過。

拉斐爾走了，亞納爾也走了，至于拉貴爾，很久之前就已經(jīng)走得很遠了。他手肘放在膝蓋上，手掌托著額頭，一遍又一遍沉思。

周圍不時有天使經(jīng)過，他沒有抬頭，感覺到他們把好奇的視線投到他身上，又悄悄收回去。其間有個小女孩走到他身邊，在他身邊放下了一朵白玫瑰。他稍微偏過頭，看著有些拘謹?shù)男∨ⅰＰ∨χα?，伸手指了指站在不遠處一對夫婦，他們鼓勵地看著她。

“殿下能替我把這朵白玫瑰送給米迦勒殿下嗎？”小女孩的聲音很稚嫩，他點了點頭，看著她歡快地跑開。

他在那里坐了很久，既沒能理清思緒，也沒想出什么有用的措施。風穿過長廊，帶起一片紫色，他站起來，拿著那朵玫瑰花往外走。

神的聲音在這時響起，祂召喚他去圣殿。他看了看手中的玫瑰，還是先回了距離不遠的蘭丹宮殿，把玫瑰放到大廳里茶幾上的花籃里。

圣殿長長的臺階在他面前展開，他慢慢向上走去。走到最高處時他下意識地側(cè)頭去看門前柱子上的雕刻，那雕刻好像有些變化，只是他還沒來得及看仔細，圣殿的大門打開了。

光可照人的地板不染纖塵，每走一步都能看到自己的倒影。他走到御座之前，規(guī)矩地行禮，隨后等著神的囑咐。

御座之上久久沒有回應(yīng)，整個圣殿靜得只能聽到他自己的心跳和血液流動的聲音。神有心跳嗎？神會流血嗎？他不由自主地想，又努力把這種想法按了回去。

“烏列，我的孩子，”神終于開口了，說著讓他膽戰(zhàn)心驚的話，“你知道末日審判嗎？”

他不懂那句話真正的含義，或者說害怕它，所以他問：“父神為什么要提起審判？”

“因為那本該是即將發(fā)生并且絕對會發(fā)生的事情?！鄙竦脑捳Z不帶一絲感情，一股力量迫使他抬頭，他直直地看向神的眼睛。那雙純金色的瞳孔里盡是冰冷，他覺得那種冷冽的光隨時會蔓延出來，將全世界冰封。

“父神，請問我們做錯了什么？”他頂著力量的壓制站直了身體，平靜地詢問御座的主宰者。

對他的問題神沒有生氣，祂說：“這世界上發(fā)生過很多罪孽，還有更多的罪孽將會發(fā)生，這些罪孽需要被救贖?！?/br>
“救贖？”他不解，重復了一遍最后的詞語，用一種希冀的眼神看著神。

像是看出了他那點脆弱的希望，神站了起來，對他說：“審判會決定世界的命運，如果有罪，烈火和圣水會洗凈它的罪孽，如果無罪……”說到這里，神沒再繼續(xù)。

所以在神的眼里，世界是有罪的，是應(yīng)當被毀滅的。也許曾經(jīng)就有過無數(shù)次這樣的輪回發(fā)展，他閉了閉眼睛，試圖控制自己的情感。

“孩子，”祂語氣溫和，聽上去一如往日般慈祥和藹，“你應(yīng)當知道有些事情?！?/br>
一個黑色封皮的本子出現(xiàn)在他眼前，他看了看漂浮在空中的本子，又看了看再次坐下的神，伸手拿過那個本子。他的手控制不住地顫抖，于是他盡量穩(wěn)著翻開本子。

那是穆利爾的日記本，那上面記載了穆利爾所有的猜測和推論，以及末日審判的序言:天平上放上了神圣潔白的羽毛，末日號角吹響，煉獄大門打開，世界的終結(jié)從這里開始。我看到了，肆虐的火光和傾頹的城市，我聽到了，悲戚的哭喊和痛苦的□□，這是終結(jié)，我們的終結(jié)。

越翻到后面，他的心越沉，直到看到了熟悉的字跡。他手一松，本子從手中滑落，在地面砸出沉悶的響聲，那聲音在空蕩的大殿內(nèi)回蕩，久久沒有停歇。

不，這不是我們的終結(jié)，只是天平的終結(jié)。這句話寫在穆利爾最后一篇潦草的日記下面，透露出一種不祥的氣息。

“他是天平，也是最初和最終的火焰，”神幽遠的視線透過他看向了后面，“加百列是號角。”

只是這一句話，就足夠讓他眼里的所有希望化為烏有?！澳恢倍贾烂族壤障胱龅氖拢俊?/br>
“是。”神說。

“我們都沒有選擇的機會？”他說話的聲音變得很輕，輕得連他自己都不太聽得清自己的話。

但神還是聽到了，祂說：“他有，而且他已經(jīng)做出了選擇。”

“您從來沒有對我們提起過?！彼靡环N近乎控訴的語氣對神說著，那一刻神看他的目光里帶了一絲憐憫。

“孩子，是你們從來都不相信?！?/br>
有什么東西從眼眶里爭先恐后地涌出，仿佛所有的力氣都被抽干，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澳菫槭裁茨F(xiàn)在要告訴我？”

神的神情已經(jīng)恢復了原本的狀態(tài)，祂緩慢地開口：“我許他承諾，現(xiàn)在，時間到了?！?/br>
他幾乎是踉蹌著走出圣殿，身后沉重的大門關(guān)上。他撐著柱子看著玫瑰花的枝蔓，只覺得那些紋路看上去異常猙獰。手底下按著的雕刻有些硌手，他放下手，看到了和耶路撒冷完全不同的一座城，亞特蘭蒂斯。

逃一樣地回了亞帕拉之后，他以最快的速度趕去了行政宮殿，卻沒有找到他想見的那個人。他看到了會議室內(nèi)正在召開會議的加百列，看到了坐在一起閑聊的安潔麗娜和伊斯塔，也看到了空無一人的熾天使長辦公室。

偌大的宮殿里，來來去去的天使無數(shù)，唯獨少了他。他急匆匆地來，又急匆匆地離開。他猜測著他最可能會去的地方，一路找尋。

銀城廣場旁邊的園林，貝爾斯宮殿，第六天許愿湖，阿卡德米學院……一路找到歌珊，他站在能夠看到星辰海洋的地方，期盼著他會出現(xiàn)。當身后有腳步聲響起，帶著希望轉(zhuǎn)身的他都會得到一樣的結(jié)果，那個人不是他。

他沒有再等下去，不情愿地挪回了蘭丹宮殿。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平日里這座并不冷清的宮殿此時此刻看上去格外寂靜。安娜和艾斯特向他打招呼，他沒有心情回應(yīng)，只是勉強笑了笑。

踏上樓梯，穿過長廊。他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找著，即便他自己知道什么都找不到。他雙手扶著窗臺，無意間看到了殿后花園玫瑰叢中閃著的微光。

層層玫瑰花中間藏著一枚精致的戒指，屬于他們的尾戒。他撥開玫瑰花，撿起那枚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