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陣，也不知信沒信他的話，無聲地垂下了眼簾，宇文泓暗想了片刻這約箋之事，將心思又轉(zhuǎn)回他真正想知道的事情上——最要緊的，是暮春夜澹月榭助情酒一事，她究竟知不知情？！

    趁醉幾經(jīng)試探，她確實(shí)并不知情，所知道的，僅僅是夏夜大哥與柳姬一事，想來是大哥引她以為那約箋是出自他手，讓她認(rèn)為他宇文泓一直以來都在利用她，但，僅僅如此，也不足以令她倒向大哥，大哥究竟使了什么法子……迦葉？會與她同父異母的弟弟蕭迦葉有關(guān)嗎？

    凝神深思的心，已無先前那般滯重，只要她不知助情酒一事就好，只要她不知道此事，一切，就有挽回之機(jī)，宇文泓望著懷中已然醉睡的女子，低下頭去，輕將她眼睫處懸著的一滴淚珠吻干，心中慶幸，他還有回寰之機(jī)，前方不再是全然的黑暗，仍留有一絲天光，只要有光，他定會牢牢抓住，絕不會再做半點(diǎn)蠢事，讓這光，從他手中指縫間流逝殆盡。

    她，就是他的光。

    待被送回善莊的蕭觀音，從醉中醒來時，知道她一向不記得醉中之事的宇文泓，也不待醒后的蕭觀音，如之前請他離開或是根本不理他，直接從她睜眼開始，就連連表陳心意，指天對地地發(fā)誓，澹月榭約箋之事，絕對與他沒有半分關(guān)聯(lián)。

    他一人絮絮說了許多許多，連帶著將自己當(dāng)年摔下馬后、為何要裝癡扮傻的緣由，都講與她聽，一人動情傾吐心聲良久，最后眼望著蕭觀音，無比情真意切道：“觀音，我之前是有許多事情瞞著你，但世事所迫，我亦是不得已，我向你道歉，我若早知道你是這樣的好女子，早知道我會無法自拔地愛上|你，成親的第一天晚上，我就會向你交代地明明白白的，也不會那樣戲弄你……”

    “對不起”，宇文泓回想自己干過的那些混賬事，喃喃說了一聲又一聲，雙手，緊緊地握著她的手道，“我過去是糊涂混賬，是欺瞞了你許多，但有一件沒有，我是真的喜歡你，在這件事上，沒有半點(diǎn)虛假，我心里只有你，只有你一個人，觀音……”

    蕭觀音剛從醉中蘇醒，剛從榻上坐起身來，頭還有些醉后的發(fā)暈，整個人尚懵懵怔怔地，就見宇文泓突然映入她眼簾，而后與她講了許多許多的話，她本就暈乎的心神，陡然沉浸在潮水般涌來的話語里，許久后才將這一句句在心底聽想明白，才意識到自己的手，被宇文泓緊緊攥在手中。

    沉默中，她想輕抽出自己的手，但宇文泓攥得更緊了，深深望著她道：“觀音，你信我，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對你的心，是真的，我知道我以前做錯了許多事，給我一個彌補(bǔ)的機(jī)會，往后，我拿一生償你……”

    原先被宇文泓深深凝望的眸光、被他所說的往事、被那一聲聲“相信”“真心”，攪亂如麻的心，在聽到“往后”二字時，又重重墜沉了下去，往后……哪有什么往后呢……

    心境惘亂低沉的蕭觀音，想及宇文清的警告、身上的重?fù)?dān)，今日從地牢開始的種種，花林下、酒館里，連帶著現(xiàn)下耳邊宇文泓的一字字一聲聲，心緒愈發(fā)糾纏不清，慢將自己的手，從宇文泓手中，緩緩抽回。

    這一次，宇文泓沒有強(qiáng)攥，只是望著她，聲音微低地問道：“觀音，你是不是有什么為難之事？”

    “……迦葉……”在她沉默不語時，他輕輕道出了這個名字，蕭觀音靜默微垂的眸光，隨之一閃，而宇文泓迅速捕捉到這絲異常，再次追問道，“是不是你弟弟出什么事了？”

    ……此事攥在我手中，沒有任何外力阻擾，能快得過我稟呈父王……

    ……若你將此事告訴外人尤其是二弟，我會為此不快，我若不快，觀音，你知道我可能會做什么……

    縱是身前眸光懇切，但那一字字威脅之語，錐心刺骨，令蕭觀音有口難言，宇文泓見她遲遲不語，想蕭觀音或是還不相信他的真心，還在惱他之前種種欺瞞之舉，懇切急問：“觀音，你還是不肯相信我嗎？”

    話音剛落，室外傳來了輕輕的叩門聲，少年關(guān)心擔(dān)憂的聲音，微微沙沉地響起，“jiejie……你沒事吧？”

    先前，宇文泓為能同蕭觀音好好說會兒話，自將蕭觀音送回善莊，就將醉中的她與自己，一同鎖在這間房里，不讓旁人進(jìn)來打擾，他的這一舉動，自是讓外面的管事侍女等，為此憂急不已。

    雖然長樂公是曾經(jīng)的姑爺，但現(xiàn)下已不是了，怎可這般蠻橫無禮地與醉中的小姐同處一室，管事侍女等，俱為此心急不安，可又無法，一是小姐醉了，沒有開口吩咐他們做些什么，二是長樂公身份在此，他們不能隨意冒犯，三則，此地位于郊外，離京中安善坊蕭家來回車程不短，請老爺公子等，過來做主，一時之間，想是來不及的。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一眾人守在外頭，正不知如何是好時，正好小公子來善莊了，這算是終于來了一位主子，鶯兒等人，忙將此事告訴小公子聽，心系jiejie的蕭迦葉聽了，立走至jiejie房門前，關(guān)心叩問。

    “jiejie”，在聽無人回應(yīng)后，不由心急的蕭迦葉，叩門聲也大了些，“jiejie，我是迦葉，你沒事吧？！”

    室內(nèi)，蕭觀音在看了宇文泓一眼后，沒有回答他那個問題，而是先趿鞋下榻，從內(nèi)將門打開。

    蕭迦葉原擔(dān)心jiejie在內(nèi)受欺負(fù)，但入室一看情形，見jiejie神色沉靜，應(yīng)是沒出什么事的，暗暗松了口氣，他依儀朝jiejie從前的夫君長樂公，行了下禮，看他根本不注意他，一雙憂灼的眸子，只眼巴巴地望著jiejie，像是在等待一個很重要的答案，而jiejie一直不說話，也不看長樂公，只是攜他這弟弟在窗下坐了，給他倒茶。

    宇文泓人在蕭觀音居室內(nèi)又留了一陣兒，看蕭觀音似是還不肯相信他，不肯如實(shí)相告，心中難過的同時，亦能理解，短時間內(nèi)，她還無法接受他的道歉，無法相信他這個人，畢竟，從前的他，真的太過糟糕。

    雖然不能聽她親口說出實(shí)情，但有了“迦葉”這個點(diǎn)，到底也有下手可查的地方了，宇文泓如今不比從前，是個忙人，今天是貿(mào)然丟下差事跑來，這時候，必得回去善后了，他瞄看了坐在蕭觀音身旁的蕭迦葉一眼，將要走時，又無人應(yīng)答地同蕭觀音說了一些話，最后靜了靜，望著蕭觀音，輕聲囑咐道：“今日那樣貿(mào)然跑去酒館喝酒，再不可了，你一個人這樣，是很危險的。”

    正在喝茶的蕭迦葉，聽jiejie竟會做出這樣的事，驚訝地一口茶嗆在嗓子里，邊輕聲咳嗽，邊等長樂公離開后，問jiejie道：“……長樂公說的，是真的嗎？”

    蕭觀音默了默道：“是真的。”

    ……今日，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許是長久積攢的郁沉心事，在刺激下，全然爆發(fā)出來，整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