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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假斯文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106

分卷閱讀106

    入泥里卡住,怎么轉都在空打滑,上不去。

于是,全員下車,貨物被一一搬下。謝昭和幾個當地工作人員一起,從后邊使勁,硬是把車推了上去。

四季在赤道下沒有什么明顯的變化。謝昭只覺得陽光明晃晃得有些刺眼,氣溫卻又不會令人感到灼熱。只是這里的濕度很高,密集的水汽幾乎讓皮膚難以呼吸。四周森林植被茂密,土地濕潤,空氣中混著動植物自然腐化的氣味與森林特有的清香。

皮卡終于被推了上去,四周黑人小伙子們爆發(fā)出一陣歡呼。謝昭一抹額上的汗珠,摘下墨鏡,警惕而好奇地打量著這個讓他感到無比陌生的環(huán)境。

遠遠望去,所謂“診所”不過只是一片單層平房,混搭著幾座臨時白色帳篷,但如此簡陋的設施,已然是區(qū)域內西方醫(yī)學最發(fā)達的地方。這里,是當地唯一一家有手術室的診所,每周接待超過一千名瘧疾病人,還開辟了單獨的營養(yǎng)補給中心,以及全方位隔離的埃博拉診所。

由于南下的難民潮,韋布爾診所的床位已經不夠用了,于是大家又在附近用塑料棚開辟了一片區(qū)域,用于安置那些不具有傳染性、且尚可生活自理的病人及病人家屬。

露天大棚里,不少人哀嚎連連,在地上輾轉反側,而更多的病人,則是和死尸一樣躺著靠著,麻木地看向一出。不過,大棚外邊,也有一些相對健康的小孩子,蹲在泥里玩著小卡車或是彈弓,嘴里用土語嘰嘰喳喳的,向謝昭這個不同膚色的外來者投去了好奇的眼神。

......

于此同時,蔣天遙在全科診所接待了一對父子。

一個當地男人抱著他的兒子,滿臉焦慮不安。他懷中土黃色的毛毯里,小男孩瞪著一雙呆滯的大眼睛,瞬間讓蔣天遙聯想到菜市場冰上的海魚。

蔣天遙掀開毛毯,一堆細小的蟲子頓時撲面跳了出來,還有幾顆蜱蟲,吸得圓鼓鼓的,掛在毯子上面。小醫(yī)生眼角一抽,把毯子丟給當地護理人員:“洗一洗,先給他換一條毯子吧?!?/br>
小男孩四肢似乎只剩下了骨架,就顯得顱骨格外大些。他胸腹水腫,身上皮膚龜裂,腋下與關節(jié)處還布滿了水泡與紅疹。

男人磕磕絆絆地用英語說道:“我聽說最近在出疹子,要死人的,醫(yī)生你救救我兒子?!?/br>
最近的確有麻疹在流行。

蔣天遙捏開小孩兒下顎,往里面看了看,口腔內膜里并沒有出現任何紅疹。他又檢查了一下小孩皮膚上的病灶,淡淡說道:“不是麻疹,更像kwashiorkor,惡性營養(yǎng)不良?!?/br>
放以前,他見過的營養(yǎng)不良也就只是BMI過低??勺罱?,他惡性營養(yǎng)不良的孩子見太多了,體表病癥一個比一個瞅著嚇人。

惡性營養(yǎng)不良到晚期,由于蛋白質的缺乏,組織會形成水腫,甚至撐破皮膚,導致裂紋與水泡。至于這孩子的紅疹,多半是被這臟毯子里捂的蟲給咬的。營養(yǎng)不良又導致了免疫紊亂,或許還出現了過敏。

這邊蔣天遙在做檢查,那邊孩子他爸cao著濃重的法國口音,絮絮叨叨地傾訴。他說自己曾經是村里的老師,一家人也還過得湊合,但兩年前,因為旱災沒種出什么莊稼,糧價就上去了,后來又爆發(fā)了武裝沖突,村子被燒,一家人被迫南下,逃去了難民營。

可是難民營的糧食補給,全靠外界捐款。一陣子有,一陣子沒有,然后,孩子就開始病了。

男人臉上黑色的溝壑間淚水縱橫,爸爸捂住雙眼,說大兒子不幸在逃難途中被車撞死了,現在他就只剩下這么一個小兒子。他眼看著孩子皮膚一天比一天潰爛得厲害,只好走了三天三夜才抵達韋布爾診所,旅途中夜晚就在路邊和衣而睡。

的確是一個令人難過的故事。

但最近,蔣天遙這樣的故事實在是聽得太多了。更糟糕的是,診所已經在超負荷運行,他們并不能給每一位病人都提供充足的資源,而是以“留一條命在”為紅線,其它盡量分配。

這里的所有人都有著不幸的過去,每天都有人在不停死去,按他波蘭同事的說法,那簡直就是“peopledielikeflies”。蔣天遙甚至來不及替任何一個人感到悲傷。

最后,小醫(yī)生平靜地看了父親一眼,給他了一條干凈的毯子,把光溜溜的孩子又卷了起來,在他懷里放了一瓶營養(yǎng)奶:“先看孩子能不能自己吃,要是實在喂不進去再輸液。今晚先觀察一下?!?/br>
父親似乎是對那一小瓶營養(yǎng)奶不太信任,又掙扎著試圖討要更多的藥物與檢查。

“外面大棚的護士站有蚊蟲叮咬的藥膏,要是傷口化膿,或者喝完奶后病情惡化再來找我?!笔Y天遙狠下心,一打響指:下一個?!?/br>
謝昭看全科診所門口排得長隊,便一直沒有打擾蔣天遙。直到蔣天遙與另外的醫(yī)生換班,他才意識到自己忙得都忘了謝昭是今天到。

蔣天遙對他哥露出了一個疲憊且抱歉的笑容。眼看著謝昭上前,似乎是要給他一個擁抱,小孩兒眼神一閃,后退小半步:“你別碰我?!?/br>
“我身上可能有跳跳。”小孩兒低頭撣了撣身上的白馬甲,似乎是在找什么東西。

謝昭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跳跳?”

“跳蚤啊,嗐,這兒的小孩身上到處都是?!笔Y天遙撓了撓自己的小臂,嘆了口氣,“我今天好像被咬了。”

謝昭剛張開的手臂頓時僵硬在空中,在潔癖發(fā)作的那一瞬間,他本能地感到了片刻遲疑。但很快,謝昭還是上前緊緊摟住了蔣天遙,把人腦袋按進自己肩窩。

男人低聲笑著:“我不在乎?!?/br>
蔣天遙將下巴墊在了人的肩膀上,心頭驀得一暖。他嘴角在謝昭看不到的地方微微揚起,手上卻還是錘了錘他哥的后背,輕聲恐嚇:“跳你身上啦!”

謝昭一捏他的腰部:“你跳我身上嗎?”

蔣天遙:“......”

附近還有不少人,謝昭也不好意思抱太久,很快就把人給放了。兩人分開之前,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親了親小孩兒耳垂,聲音充滿磁性:“想你了,docteur。”

當地人交流以法語為主,他們也不分什么醫(yī)療護士,但凡這診所里披MediCorp白馬甲的,都是“docteur”。

蔣天遙簡直恨不得謝昭能抱得再久一點。就這么一個照面幾句話,他一整個月來,在診所里堆積的負能量似乎都得到了排解。

晚上六點,一場毫無預兆的暴雨突然又停了,給熱帶植物巨大的樹葉上涂上了一層亮色。蔣天遙吃完簡單的晚飯,悄悄拉起謝昭的手,把人往診所外面帶。他湊在他哥耳邊,神秘兮兮地小聲說道:“帶你去看個好玩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