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了柯伊伯戰(zhàn)役，講了美杜莎文明，講了中央帝國的妥協(xié)……但他卻沒有告訴自己，他為什么要來取這柄死神之翼；也沒有告訴自己，到底有沒有對付美杜莎的法子。

但是白漠知道，傅雨城一定是心中有數(shù)的。

傅雨城呆呆望著那片仿佛無窮無盡的浩渺星空，忽然輕聲道：“小漠，你沒有什么要問我的嗎？”

白漠微微收緊了胳膊，下巴輕輕蹭著對方漆黑柔軟的頭發(fā)：“沒有?！?/br>
他頓了頓，又低聲道：“我信你。我什么都信你?！?/br>
傅雨城沉默了許久，而后翻了個身，吻了下去。

漫天浩瀚星辰下，兩人幾乎是竭盡全力地，拼命感受著彼此的溫度……哪怕人類只存在了二十三秒，可是如今這個瞬間，對他們而言，就是永恒。

……

這一天，白薔薇宮的早晨，比往日寧靜了許多。宮人早就已經(jīng)遣散了，去了防護區(qū)。

傅雨城是被一陣濃郁的香氣驚醒的。

他十分費力地睜開了眼睛，時鐘已經(jīng)指向了上午十點三十分。

白漠走了進來，把手上的餐盤直接放在了床邊的小桌上，臉上的神色還有些不好意思：“昨晚，我是不是太過了……如果身上不舒服，就別急著起來了。先擦擦臉，吃點東西吧?！?/br>
“……還好?！备涤瓿侨讨嵬醋似饋?，接過對方遞來的熱毛巾，隨便擦了擦臉。

他把毛巾遞還給白漠，忍不住笑道：“要是歐陽閣老看到我現(xiàn)在這副頹廢樣子，估計能氣出心臟病來……我還記得，他罵你是佞幸來著，哈哈哈。”

白漠也笑了：“后來，我這個佞幸竟然篡了位，已經(jīng)把他氣得告老還鄉(xiāng)了，估計正在哪個工業(yè)區(qū)呆著呢?！?/br>
傅雨城瞇起了眼睛：“說起來，如今這個情況，到底你是佞幸，還是我是佞幸？我怎么覺得有點怪怪的？”

“我覺得，聽起來都不錯……”白漠眨了眨眼。

傅雨城大笑起來：“你想氣死歐陽閣老嗎？”

明天，就是美杜莎的最后通牒日了。

兩人心里非常清楚，但卻心照不宣地閉口不言，只是胡亂聊著一些有的沒的，完全不像大戰(zhàn)在即的樣子。

傅雨城吸了吸鼻子，揭開餐盤上的銀罩，忍不住挑了挑眉：“烤魚？廚房那幫人好像都跑光了吧，這是你做的？”

白漠坐在床邊，叉起一小塊魚rou，認真地剔起刺來：“嗯，我做的。你不是很喜歡吃這個嗎？我還記得，以前在地球的魔鬼冰洋上，我們捉了一條怪魚烤著吃，你很著急地一口咬下去，結(jié)果被燙得直跳腳……”

傅雨城有些不好意思：“我餓了嘛。”

白漠想起了什么，忽然露出一點笑意：“魔鬼冰洋里的那種怪魚，都是一對一對的。據(jù)說其中一只被捕撈之后，另一只就會在附近的水域盤旋不走，至死不渝。那個時候，我已經(jīng)對你有了那種心思，還隱晦地用魚打了個比方……”

傅雨城也想起了這件事，忍不住尷尬地輕咳了一聲。

白漠好笑地看著他：“當時，你沉默了很久，我還以為你聽懂了，心里很緊張。結(jié)果你竟然說，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冰窟窿下面豈不是還有一條魚，趕緊捉上來烤了！”

傅雨城吃著剔好的魚rou，含含糊糊道：“那個時候忙著對付梅念雪，我哪兒想得了那么多?！?/br>
白漠伸出手，用拇指輕輕擦了擦對方的嘴角：“雨哥，下輩子，下下輩子，我還給你剔魚刺……好不好？”

傅雨城看著他，十分認真地點了點頭：“一言為定，你可不準跑了。”

兩人相視而笑，心頭沉重?zé)o比的同時，卻又是異樣的輕松。

☆、第94章第九十四章

公元2402年3月30日,星期日。

薔薇廣場。

廣場已經(jīng)非常頹敗,大片的殘垣斷壁,籠罩在天際龐大星艦的陰影之中。

一年前，傅雨城打開“光之塔”之后，因為精神力崩潰，在這個巨大的薔薇廣場上,很是發(fā)了一番瘋。到了現(xiàn)在，廣場塌陷的部分也沒有修復(fù)，榮謙殘破的小半截漢白玉雕像，仍然無言地矗立在廣場中央。

半個白色的石雕頭顱,滾落在雕像腳邊。

此時此刻，頭顱上的一只眼睛，正沉默地望著傅雨城。

那一瞬間,傅雨城幾乎覺得,自己這位去世多年的外曾祖父，這位中央帝國的開國之君，這位和至交好友決裂的深空艦隊總司令，這位他難以原諒卻又無法評價的先輩……似乎正在遙遠的時空彼岸，靜靜地凝望著自己。

他腳下微微一頓,向那尊殘破的雕像輕輕點了點頭，而后不再猶豫，徑直向廣場后面的“光之塔”走去。

和傅雨城一同進入“光之塔”的,只有白漠一個人。

六名光域騎士、部分不愿離開的皇家護衛(wèi)隊成員、幾名忠誠的內(nèi)閣輔臣……還有其他一些零零散散的人群,他們沉默地站在這尊白色巨塔下面,靜靜目送傅雨城和白漠進塔，沒有一句多余的話。

這些人并不知道，這位曾經(jīng)的皇太子傅雨城，以及這位登基不久的新帝白漠，在如今這般絕望的境況之下，到底要做些什么。但是他們知道，那一定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兩人進入“光之塔”后，徑直到了地下控制中心。

傅雨城的目光，緩緩掃過墻上那些大片大片的玻璃缸，掃過那一顆顆觸目驚心的鮮活人腦。與當年的崩潰失控相比，到了如今，他的眼神冷酷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我會為你復(fù)仇的，哥哥。

我會為你們所有人復(fù)仇，我會保護這個地方，不惜一切代價。

而后，傅雨城再沒有一絲猶疑，直接在控制臺前坐了下來。

他迅速點擊著淡藍色的虛擬屏幕，動作快得幾乎讓人眼花繚亂。很快，原本的控制臺緩緩降了下去，一個全新的控制臺升了上來。

這個全新的控制臺，看起來只是一個懸浮的銀色圓臺，但是這個銀色圓臺上面，沒有任何按鈕，只有一幅極其精致的浮雕——那是一幅。

這幅浮雕栩栩如生，各種細節(jié)極致完美，但死神的翅膀，以及他手里的彎刀，這兩個位置卻不自然地凹陷著。

傅雨城拿出“死神之翼”和“寂藍之月”，緩緩嵌入了凹陷處。

嚴絲合縫，完美無缺。

白漠站在他身后，靜靜地看著這一切，沒有問任何問題。

傅雨城低頭望著浮雕，輕聲道：“小漠，這就是整個戴森云武器系統(tǒng)的總控制臺……這件武器系統(tǒng)的名字叫做——佩爾修斯?！?/br>
白漠輕輕點了點頭：“我明白了?！?/br>
佩爾修斯，是希臘神話中，手刃蛇發(fā)妖女美杜莎的人類英雄——他是美杜莎的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