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新打出來的稻谷晾曬在坪上，也要人時時照看著。

沈?qū)毘珊桶状ㄔ缟舷碌厍?，會把稻谷攤滿曬谷坪。秋禾坐在樹蔭下看著，還可以寫寫作業(yè)看看書。——這聽起來很輕松，其實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每隔十幾分鐘，秋禾就得手執(zhí)長竹竿，起身驅(qū)趕落下來的鳥雀。鳥太多了。最常見的是麻雀斑鳩和鴿子，有一次，甚至還有只花尾巴稚雞也加入其中。那廝一身羽毛華貴得象個王后，竟也象個小偷似的，眼瞅不見，它就鬼鬼祟祟地趕到谷場邊，一邊啄谷子，一邊賊眉鼠眼地左右看，大聲吆喝都不管用，非得拿竹竿趕。

為從鳥嘴里搶奪食糧，秋禾戰(zhàn)斗了一整個白天，到晚上疲憊不堪。夢里都在趕鳥。醒來后他想，這才是真正的利益之爭，都是為了生存，鳥們肯定也覺得他面目猙獰吧。

經(jīng)過十來天的忙碌，稻子終于收割完畢。沈?qū)毘闪糇懔丝诩Z，把多出來的稻谷賣了一部分，拿回家薄薄一疊鈔票。秋禾數(shù)了數(shù)，還不夠他以前過生日時請一次客，心里就很難過。那賣出去的每一顆稻谷里，都有外公和白川的心血，也有他的汗水，想不到就值這么點錢，真的太不劃算了！太不劃算了！

明明是泉水種出來的稻谷，明明吃起來那么香，怎么可以就這么被賤賣掉？

秋禾開始琢磨，想開家網(wǎng)店，推廣一下這里的綠色農(nóng)產(chǎn)品，——只是小鎮(zhèn)沒有物流公司，要想寄東西，還得坐車去山外。

不過這畢竟不是什么太大的難題。石老六家有輛小貨車，經(jīng)常跑縣城，到時可以讓他幫忙郵寄。秋禾于是又琢磨，或者可以讓沈琳投資，在鎮(zhèn)上建個物流網(wǎng)點。沈琳不是說想把生意往老家轉(zhuǎn)么，這事倘若能成，倒也不失為一個商機。

第二天鎮(zhèn)上有集市，秋禾決定去好好考察考察，看看本地有哪些農(nóng)產(chǎn)品，該怎么宣傳推廣。——以前他光掂記著吃了，都沒怎么好好了解。想到可以憑自己的能力幫到外公和這里的老人們，十七歲的少年立刻暗搓搓地興奮起來。

☆、受傷

第二天早起是個大霧天，秋禾正和外公吃早飯，沈?qū)毘裳飫e著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那手機又粗又笨，跟從前的大哥大很有相似之處。秋禾來這里后就沒見它響過，一直以為那不過是個擺設(shè)，沒想到它竟然還能工作，讓他十分引以為奇。

電話里有人粗門大嗓地嚷嚷什么，震得手機沙沙作響，聽了幾句，沈?qū)毘赡樕妥兞耍瑔枺骸罢娴?？人在哪兒？?/br>
那邊嘰里瓜拉說了些什么，沈?qū)毘杀阏f：“好，我馬上過去看看?！?/br>
掛了電話，沈?qū)毘娠堃膊怀粤?，匆忙要出門，秋禾跟在后面問他發(fā)生了什么事，沈?qū)毘蓻]心思搭理他，皺著眉說：“大人的事，小孩子別cao心！”

秋禾有點生氣，他是立志要在涼石鎮(zhèn)做一番事業(yè)的男人！被人這么小看真是不能容忍！

于是飯后，爺兒倆分道揚鑣，一個去了山里，另一個雄糾糾氣昂昂，到鎮(zhèn)上考察市場去也。

一進集市，秋禾立刻察覺到，今天的氣氛不同往日。以往擺攤的老人們東家長西家短，聊天打屁很是歡快，今天這里卻顯得十分安靜，淡淡的霧里，人們?nèi)宄扇憾自谝黄穑級旱土寺曇舾`竊私語。

秋禾剛湊近一群人，就聽一個老頭說：“聽說是被熊咬死的，在溪邊發(fā)現(xiàn)了，人已經(jīng)要不成了。”

“我怎么聽說，那兩個人是被活活嚇?biāo)赖模空f是碰到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另一個老頭小聲反駁。

“你又聽誰瞎說？那腸子拖出來有這么長，不是熊咬的，還能有什么？不得了了，那頭灰熊又出來了！”另一個老頭說完，一臉沉重地望著白霧中的遠方。

“死的那兩個是什么人？去山上做什么？”旁邊有人問。

先頭說的那個搖搖頭，“不曉得，反正不是鎮(zhèn)上的人。說不定也是偷偷摸摸去打野豬的！沒想到把熊招來了?！衲昵锾鞗]法上山打獵了！”

另一個老頭子環(huán)顧四周，極小聲說：“還敢去打獵？山神爺都怪罪下來了！”

眾人面面相覷了一陣，一時都不再說話了。

正在這時，一個老頭看到秋禾，立刻撇下眾人，上來搭話，又極親熱地給別人介紹：“還記得么？這是沈?qū)毘赡抢县浀耐鈱O，那老東西自己長得象枯樹皮，一個外孫倒是水靈得跟朵花兒似的！”

擺攤的人重新活躍起來，另一個老頭笑呵呵說：“秋禾，來我這里看看，新采的地臉皮，你外公頂喜歡吃這個，拿一袋回去炒！”

所謂地臉皮，是一種菌類，形狀象泡發(fā)的黑木耳。秋禾認得那人姓李，便蹲下身去看他籃子里的東西，一邊問：“李爺爺，剛才你們說什么呢？發(fā)生什么事了？”

李老頭壓低了聲音，把了解的事情原委講給秋禾聽。原來今天一大早，有人在天溪邊上發(fā)現(xiàn)了兩個人，都受了極重的傷，昏迷不醒。這消息一陣風(fēng)似的在鎮(zhèn)上傳開了，有說是被熊咬傷的，也有的說山里又出了別的兇獸，一時議論紛紛，什么話都有。

秋禾心里猛地一跳，怔怔地看著李老頭。

難怪外公早上走得那么匆忙，肯定就是被叫去后山了。這下糟了，后山有龍的事，只怕瞞不住了。

他裝出好奇的樣子問：“以前咱們這里死過人么？”

“也有，那還是四五年前，幾個上山偷獵的人，被灰熊咬死了。那一年秋天楞是沒人敢上山打獵！都嚇壞了！這才剛安靜了幾年，灰熊又出來了！”老頭子抬頭看看霧中若隱若現(xiàn)的森林，聲音壓得越發(fā)低，神神秘秘地嘆息著說：“今年的秋獵，只怕又沒有人敢進山了?！?/br>
“為什么？”秋禾問，“那只灰熊很厲害嗎？”

“是啊，那可是灰熊！”李老頭神秘地強調(diào)：“那可是右耳朵灰熊！”

看秋禾一副懵懂的樣子，旁邊一個賣葛根的老頭也加入進來，“你外公沒跟你講右耳朵的事？也對，他肯定是怕嚇壞你小娃娃家！”

兩個老頭你一句我一句，迫不及待地給秋禾講了右耳朵灰熊的故事。據(jù)說以前山上的一頭灰熊被盜獵的人埋設(shè)的電網(wǎng)擊中，整個頭部被電擊得焦黑一片，只剩一只完好的右耳朵。但這頭灰熊命大，居然活了下來。傷好后灰熊的性情卻變得異常兇殘暴戾，只要是遇到它的人，不是死就是重傷。

僥幸存活的人里，曾有人心有余悸地描述過那頭右耳灰熊的長相，說到后來都是滿臉驚恐，——那已經(jīng)不象是頭熊，簡直是個怪物。

“熊都變成怪物了，可不是山神爺怪罪下來了？那些偷獵的，架了電網(wǎng)放到林子里，管他公的母的老的小的，撞上去就是個死！連懷了娃兒的野物也走不脫，作孽??！”賣葛根的老頭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