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往屋里推，說：“滾蛋！幾步路，送來送去的你也不嫌麻煩？”

白川心道，就算送一晚我也不嫌麻煩！不過他到底不好再跟上去，便倚在陽臺上，戀戀不舍地看秋禾下了樓，又在路燈下慢慢走遠(yuǎn)了。

他回到屋里，蹲在床頭看著秋禾收拾好的那個包，想起里頭的每一樣?xùn)|西都經(jīng)了他的手，心里就很甜，可轉(zhuǎn)眼又想到馬上要見不到他，頓時滿心惆悵苦惱。

第二天一早，白川提著包下樓時，在門口碰到買菜回來的房東大嬸。大嬸雖說為白川的事受了一場驚嚇，過后卻并沒有計較，反而對他們多有照顧。這時見白川提著行李出門，便問：“你爺爺出院了？是不是要提前退房？要是不租我這屋了，我把多的房錢退你。”

“還租，只出院一位?！卑状ù?，走之前又說：“娘娘，您屋山頭那棵柳樹，起風(fēng)就晃，別是被蟲拱了，請人看看吧?！?/br>
房東將信將疑，當(dāng)天下午請了人來看，才知道那柳樹外頭看著好好的，根里已經(jīng)被白螞蟻蛀空了。房東立刻請人來鋸了，心里著實(shí)感激白川，第二天燉了一鍋排骨送上樓來，還對沈琳說：“得虧你們家孩子提醒我，不然，只怕那樹不久就要倒下來，把屋山頭的墻砸得稀爛！我就說嘛，這小弟兄兩個，這么孝順又懂事，怎么可能去做犯法的事？”

沈琳轉(zhuǎn)頭把這事又告訴了秋禾和沈?qū)毘?，還說：“白川挺細(xì)致的，我從那邊走過好幾遭，都沒看到樹晃，他倒一眼瞧出來了。”

秋禾沒答話，心想，這有什么，白川能干著呢！又精通各種農(nóng)活，又會修電腦，還會功夫，還懂吐納，他知道的事兒多著呢。

白川回去后，先去幫劉老頭刨了地里紅薯，又依秋禾的主意，和劉老頭商量了，提著東西挨家挨戶地拜訪老人。再就是自家和沈家的地也要伺弄，還抽空還去銀杏谷看了看，一連忙了十好幾天。

這也是他人生中最漫長難熬的十幾天。

他跟秋禾相識以來，還是第一次分別這么久。少年人情竇初開，正巴不得日日夜夜膩在一起，卻不得不忍受思念之苦。他無地?zé)o刻不想念秋禾，在地里收紅薯時想他，在家中修桌椅時想他，在銀杏谷躺著時想他，到了晚上，更想得百爪撓心，每一分鐘都是甜蜜又憂傷的煎熬。

白川曾經(jīng)盤算過，夜里偷偷去看秋禾。從涼石鎮(zhèn)到縣城，若化成原形的話，一來一去不過三四個小時，但卻要冒著被人看到的巨大風(fēng)險。有好幾次，白川不得不一頭扎進(jìn)石潭里，才阻止了自己那些愚蠢的念頭。

有天晚上，他給秋禾打電話時，秋禾告訴了他一些縣城里的新聞。那樁命案有了結(jié)果。據(jù)說經(jīng)過多方調(diào)查，最終查明當(dāng)晚劉宏明和梁三在酒店包房里產(chǎn)生糾紛，兩個人爭吵打斗中不幸雙雙墜樓身亡。

秋禾還津津有味地給白川解釋了青湖幫的由來。原來縣里有個青湖鎮(zhèn)，鎮(zhèn)上混子們組了團(tuán)來縣城混黑道，再加上縣公安局的一把手也是青湖人，對同鄉(xiāng)難免照顧，久而久之，姑息養(yǎng)jian，青湖幫便成了縣里黑勢力中比較大的一股。

如今梁三不明不白地死了，還被安上了意圖謀殺的罪名，那位青湖籍局長也因為給黑勢力當(dāng)□□，而被省紀(jì)檢組調(diào)查，幫里有地位的也被抓進(jìn)去好幾個，其余人便作了鳥獸散。

白川貪婪地聽著，把秋禾說的每個字、每點(diǎn)語氣都收進(jìn)耳中，以便留到半夜里，象老牛反芻一樣，放在心里慢慢咀嚼。

嚼到后來，覺出不對勁來了，這些事秋禾是怎么知道的？

第二天，秋禾又打電話來，告訴他另一樁大事：縣里最近來了檢查組，把領(lǐng)導(dǎo)們跟水洗似的篩了一遍。除了那位公安局長，還有好幾個領(lǐng)導(dǎo)都被查處，甚至包括一位主管城建的副市長。

秋禾饒有興致地說：“很多人都在講，肯定是這些領(lǐng)導(dǎo)里面有人知道了這份行賄清單，□□！劉宏明還挺厲害啊，他自己固然一死，卻把這么多人拖下馬，簡直算得上反腐英雄嘛。”

白川對此不置可否，卻很小心地問：“這都是誰跟你說的？”

“小志告訴我的。小志你還記得么？就是外公同病房那位阿姨的兒子啊?！?/br>
白川心里立刻堵得不行。一想到秋禾跟那花尾巴稚雞似的小青年在一起傾心交談，就覺得余生慘淡。正郁悶著，就聽秋禾又興高采烈地說：“小志還帶我去見了他的一個朋友，他那朋友辦了家物流公司，我不是以后想開家網(wǎng)店嗎？初步跟那人談了談，他給的條件還蠻優(yōu)惠的！”

白川怏怏地嗯了一聲，問：“爺爺好了沒有？你們什么時候回來？”

秋禾笑，說：“估計快出院了，你想外公啦？”

白川一瞬間又很慚愧。這些天他盡惦著秋禾了，幾乎沒怎么想到過還斷著腿的沈?qū)毘?。這真是太不應(yīng)該了！

于是白川訥訥說：“嗯，我想你們了?！?/br>
秋禾輕輕笑了笑，安慰他說：“等回去了，我給你做好吃的！”又打了個呵欠，說：“我要睡覺了。拜拜！”

掛了電話后，白川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粗邈鲢龅脑鹿庖淮绱鐝拇皯衾锱肋M(jìn)來，忽然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想，我要見到他，現(xiàn)在，立刻，馬上！

他跑出堂屋，在院子里站了一會兒，縱身上了屋頂，又象只大貓一樣，從屋脊上悄無聲息一個飛躍，半空中化成一條銀色長龍，落在樹梢上。那龍頭顱高昂，四肢虬勁，銀色長尾輕輕擺動，月光下反射出粼粼白光。

深夜涼風(fēng)吹動樹梢，龍在烏沉沉樹頂上迎風(fēng)起伏，片刻后，那美麗的身影在空中劃過一道銀色的弧線，縱身向縣城方向奔去。

午夜時分，白川趕到了出租屋，扒開窗戶，輕手輕腳進(jìn)了屋。房里黑沉沉的，床上的人呼吸平穩(wěn)綿長，睡著正香。

白川在床前蹲下，一手撐著腮，癡癡地看著床上人兒的睡顏?？此揲L的眉，卷翹的睫毛，緋色的嘴唇，覺得他每一樣都那么那么好。

他想，哪怕為他去死，為他肝腦涂地，都是值得的。

在漆黑的夜里，秋禾從夢中醒來，迷糊間看見床前有個人，竟象是白川撐著頭坐在那里，他一下子驚醒了，伸出胳膊開了燈，只見床前空空如也。

秋禾躺在床上，愣怔了半天。后來起床喝水時，覺出了一點(diǎn)涼意，才發(fā)現(xiàn)窗戶是開的。他有點(diǎn)困惑地想，頭天明明記得關(guān)過窗戶的，難道記錯了？

秋禾倒了杯水，邊喝邊看著窗外月光，想到上次發(fā)燒時，白川也象剛才夢里那樣，坐在床前看著他。秋禾心中有點(diǎn)甜蜜，又有點(diǎn)慌張，想，討厭的家伙，讓他半夜睡不著，自己卻肯定睡得正香吧。

☆、親人

沈?qū)毘沙鲈耗翘?，石老六正好開車去縣城，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