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源起身遞給他一杯：“你我三人的恩怨也該在今夜了結(jié)了?！?/br>
唐錦書看著那張輪廓間像極了安景的臉：“那么你到底是誰呢？”他問，“是江湖俠客林淵，還是安景的弟弟，當朝的王爺安源？”

“安源已經(jīng)死了?！卑苍吹溃骸皬囊婚_始就沒有什么王爺，活下來的只有林淵?！?/br>
唐錦書嘆息：“當年你以為你掩蓋地天衣無縫，可安景連相思子都能查到，又怎么會發(fā)覺不了你的蹤跡。他以為自己能夠狠心到底，可他明知你詐死，明知有朝一日你會回來報復，卻到底沒有斬草除根下手殺了你，關心則亂，安源，安景他不是沒有愧疚，他只是不知怎樣去表達?！?/br>
“胡言亂語?！卑苍磽P手打翻了茶壺，唐錦書一聲輕呼，手腕頃刻間被燙得泛起通紅。

安源狠聲道：“唐錦書，我不是安景，不是幾句話便可以輕易叫你動了心意?！彼似鸩璞瓉韽娦泄嗟搅颂棋\書嘴里，低聲道：“這其中下了幾味草藥，今夜是死是活你只能自求多福，這是安景的天下，也是安景的人，唐錦書跟江山，誰先在前誰在后？”

唐錦書狼狽不堪地咳嗽起來，咳完笑得云淡風輕：“不，你錯了，安景是人不是神。他救不了所有人?！?/br>
“唐錦書豈是所有人能相提并論的。”安源半張臉在陰影里詭異難辨。

巨大的風聲呼地吹開四周的紗簾，零星的雪花渣子順勢蹦了進來，一盞茶的時間，只有寂靜。

安源在等，唐錦書亦是，入腸的□□翻轉(zhuǎn)纏綿，唐錦書面上不變地靜靜倚靠著椅背，悄悄咽下喉嚨里難以抑制的腥甜。

“安景就只教會了你這些？”安源望著他的面色冷笑，唐錦書別過頭去，安景，你這樣聰明，可看清了你的弟弟？

“是時候了?！卑苍赐蝗徽f了一聲，望著山腳下那個前來的身影，寒風冷冽卷過，雪水啪啪地敲打著壁巖，安源脅迫唐錦書一步一步朝臺上走去。

唐錦書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伸手推開他道：“我自己會走?！?/br>
鳳凰臺上鳳凰游，鳳去臺空江自流。他終于再見得那人，一身青衣面容如昨。那纏纏繞繞的三千柳絲烏發(fā)，竟是他霜鬢廝磨間的百年歌。

“錦書?！卑簿暗?，目色柔和。

安源遠遠立在臺階之上：“安景，你到底還是放不下?！?/br>
安景一生縱橫，此刻卻溫和笑了起來，“安源，這是你我之間的事，夜里風冷，先叫唐錦書回去?！?/br>
‘你我之間’四字如何不讓安源覺得難堪，他刻意別過頭去，咬牙道，“少廢話，一個時辰我得到了我想要的自然就會解了唐錦書的毒，你也不愿看他給我陪葬?！?/br>
“你要的東西就在這?！卑簿皬膽阎心贸鲆粋€錦繡的匣子，唐錦書忽而高聲道：“住手?！?/br>
安景微微仰起頭來。

是否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唐錦書想象不出那人怎么能少了山河的襯托，他閉上眼睛顫聲道：“安景，安源他不是你的親弟弟?！?/br>
安景面色平靜，他仰起頭來，很溫柔的表情，哪怕屬于一個曾經(jīng)鐵馬山河的君主。

他輕聲道：“錦書，我知道?！?/br>
這下震驚的人變成了安源自己。

很多年前的一個夜晚，安景同安源于宮外習劍回來，安源去大殿面前父皇，安景卻在御花園的一座假山之后小憩，只悉悉索索的動靜，他看見母后同唐氏站在一起，她們是在爭吵什么，唐氏既憤怒又落淚。

“你已經(jīng)搶走了我的源兒，為什么還要讓錦書牽扯到這場造的孽里……”

他這輩子知道很多，然而當他想說出來的時候，卻是一場對峙的局面，再無意義開口。

天下之大，沒有地方容得下安景和唐錦書，時至今日安景苦笑：“錦書，是朕錯了，你走吧，到山水之間尋一處歸宿，過神仙般的日子?！?/br>
子時鳳凰臺明黃的身影，劍眉英姿，安景轉(zhuǎn)身看著安源：“告訴我，你是不是唐氏和唐敬中的兒子？”

安源茫然不知。

安景大笑：“是朕親手抄了唐家，又親手留給了唐家最后一條血脈，足夠?！?/br>
安源突然就感到了頹意。

當真無趣。

他無比急切地想要證明自己參與過什么，還能掌控住什么，安源甚至來不及收起手里的詔書：“安景，就當是我此生最后一次行善，我已經(jīng)得到我所想要的，若是你和唐錦書許諾此生再不踏入長安，我便放你們離去……”

安源最后的一句話驟然停頓在了嗓子里。

他幾乎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那支箭，直直地射進了面前安景的胸腔，曾經(jīng)以為永遠也不會倒下的人，瞬間暈染開的血跡原來如此觸目驚心。

那是他在世上唯一血脈相連的手足，從出生到十年前的殺戮，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此刻應該是什么表情。

在安源震驚不可抑制的目光之中，遙遙地傳來報時之音。

天下，恩仇。

“安源，你到底還是……”安景目中似有驚意，苦笑道：“你到底信不過我，信不過你自己的皇兄。”

“不……”不該是這樣的，一定是有什么地方錯了，他是真心想留給他們一條后路的。

安源下意識后退一步，看到的卻只有安景身后那個遠遠的，陳升蒼老佝僂，手握箭弓的身影。

是他，安源手腳冰涼，他早該料到這個沉默了十多年的太監(jiān)，當年就是他悄無聲息救了自己，安景一生心思頗重，卻最終死在身邊最親近的一個宦官手上，真是世事難料……

“安景……”這次輪到唐錦書周身發(fā)抖，目光觸碰到他胸前的鮮血，溫熱地叫人身心都顫抖了。

人的一生啊，真是匆忙地像一陣塵沙。

唐錦書試探著走過去道：“安景，你起來?！?/br>
沒有聲音。

他發(fā)瘋一樣拽著他的袖子：“你給我起來！”

第42章最終章

“你別哭啊……”那個人好像有些無奈地緩緩笑起,指尖還維持著先前熟悉的溫度。

唐錦書在安源的注視下緩緩站起。

他面色蒼白,不斷地咳嗽著，腳步走的很慢,寒風冷冽卷過，似乎每一步都牽扯著骨rou撕裂的疼痛。

那時花前月下，安景曾認真看著他道：“可朕也不能總守著你一輩子?！?/br>
他以為安景是無心之言，卻不知他是真的明白自己很可能等不到。

唐錦書不解，安景要做就做到狠絕，憑什么在造下那么多罪孽后自己卻坦然離去？

不是誰放下了就能得到救贖,一字一句讓他喘息間抽疼。

這一世已經(jīng)過去了，他知道來世兩個人然必不需遇見，這樣才能許彼此天地廣闊,換他們一世周全,他亦明白自己之所以一直在前行，只為了尋找這世間僅存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