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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攏的圈子,向圈內的梁旭望了一眼,又向住宅樓走進去了。眼看著他的背影越來越遠。所有人都在賣力吃瓜,沒人留心他的舉動——唯獨梁旭是確實地與他四目相對,清楚看到他眼睛里含著嘲諷的笑意。房正軍首先覺到不對,他是覺到梁旭的不對,因為梁旭原本平靜得有如死水,一瞬間忽然青筋迸裂。干警還在他背后問話:“你在這里又釘了她的耳朵,是這樣嗎?”梁旭一聲不響,死死地盯著不遠處的住宅樓。房正軍也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什么也沒有。轉瞬之間,梁旭忽然猛力掙開背后的兩名干警,所有人都被他一聲怒吼驚呆了——他遠望著樓道內看不清的身影大吼出聲:“——羅桂雙!”房正軍也驚住了,沒人看清剛才發(fā)生了什么,而梁旭已經反銬雙手沖出了人群,房正軍一步上前扭住了他,他有如垂死的野獸,聲嘶力竭地大喊:“站?。×_桂雙!”所有事情都是一剎那,前一秒,房正軍還想著扭住梁旭,而下一秒,數十年的從警經驗已經觸動了他身上敏銳的嗅覺,他什么也不想,轉身把梁旭壓在身下:“孩子!趴下!”——他的預感是正確的,因為從三樓的陰影里,驟然連發(fā)兩枚子彈,全打在房正軍身上。刺耳的槍響令整個居民區(qū)嘩然sao動,人群驚恐地互相推擠。民警和刑警都一擁而上,房正軍用盡全力大喊:“散開!散開!對方有槍!”這一聲是隨著噴涌不斷的鮮血喊出來的。他倒在血泊里,梁旭頭上、臉上,沾滿了他的鮮血。梁旭亦跪在地上,錯愕地望著他。“叔叔……”房正軍艱難呼吸,兩枚子彈打穿了他的肺,他猶恐羅桂雙仍在樓上伺機開槍,此時唯有梁旭在他身邊。他吐著血沫,望向梁旭:“你不能跑……”他一向抽煙甚多,嗓音嘶啞,但多年奔走,身體一向強健,中氣也渾厚——而此刻他每一句話都伴隨著令人驚懼的雜音,每個字都夾雜著漏氣一樣的嘶嘶作響。“我不跑!叔叔!你堅持?。 绷盒癖环翠D雙手,無法扶起房正軍,此刻唯有含淚大喊:“救人!不要散開!叫救護車!他肺部穿孔!”“叫陳國華來……李成立來……特警支援……封鎖小區(qū)……”“我知道!我知道!”房正軍還想說什么,他直勾勾地看著梁旭,無數粉紅色的血沫從他嘴角流下去。所有警察先是本能性地聽從指揮,各自散開,此刻又都沖上來,一頭按住梁旭,另一頭扶起房正軍。梁旭急得滿頭是汗:“不要動他!給我筆!你手上的筆給我!打開我手銬!”房正軍只是倒插著眼睛去看樓上。“疏散群眾?!彼f。第54章惡狼羅桂雙從兜里掏出一把香蕉,彎彎的、黃澄澄的——進口大香蕉,看著就好吃。這種鐮刀樣的果實,天生帶著雨林的氣味。云南就有很多香蕉,緬甸也有很多香蕉,他在雨林里出生入死的時候,會拿野香蕉來充饑,有時會錯吃芭蕉,那就要鬧上兩天肚子。羅桂雙很懷念他在緬甸的日子,他喜歡叢林法則,不服就是干,別管是敵人還是隊友,誰強誰就有理。“叢林法則”這個詞,是老外最愛掛在嘴邊的詞兒,他們用第一次漢語說出這四個字,羅桂雙居然沒有聽懂。發(fā)言的隊長原本很為自己會說兩句中文而得意,見他不懂,就露出一絲厭惡的表情。朱同彪悄聲給他解釋:“叢林法則就是不講王法,老虎吃狗,狗吃兔子,活下來全憑本事?!?/br>羅桂雙把這四個字奉為經綸。他們的隊長是南歐人,副隊是墨西哥人,教官是俄國毛子,隊醫(yī)是越南人,還有秀氣美貌的波蘭人、北非來的黑人,什么顏色的人種都有,這是一支不折不扣的雜牌軍。隊長泰格虎背熊腰,卻長了一雙娘們似的風sao眼睛——波蘭人也長那樣的眼睛——不過他不是波蘭人。他是成年累月地駐扎在果敢,鐵打的將軍流水的兵,兵都是花錢雇來的,他就是唯一的、鐵打的將軍。各國語言他都會說一點,緬甸語和越南語尤其純熟,因此為老板省下了一個翻譯官。他的眼睛毛茸茸的,金色的睫毛活像秋天的莊稼,在他碧藍的眼睛四周長成一塊小麥田,他拿這雙藍眼睛盯著盧世剛,又盯呂賢德、朱同彪,最后落在羅桂雙身上。“黃皮豬玀,不許退后?!彼鹀ao著夾滿蠻話的生硬中文:“叢林法則,聽我的?!?/br>四個中國人都從他的藍眼睛里讀出鄙視。他們的傭金比白人和黑人低了整整一倍。是的,大家都瞧不起中國人,覺得黃種人生來低人一等,不比白人高大,又不比黑人粗壯,中國來的黃種人是低等里的低等,因為他們甚至還不如東南亞的本地人靈活敏捷。東南亞人像猴子,羅桂雙想,日本人也是猴子,除了中國人,其他黃皮膚的都是獐頭鼠目,看著沒有人樣。別人瞧不起他們,猴子也敢瞧不起他們,他先拿隊里的兩只猴子立威,出任務的時候,兩個沖繩來的日本人喋喋不休,嘴里沒有停過“八格牙路”羅桂雙怒從心頭起,背后捅死一個,另一個想跑,被他砍斷了鼻梁。盧世剛嚇得涕淚橫流:“你咋能這樣?這回去不得軍法處置?”“你懂個球?!绷_桂雙啐了一口:“這里有王法?誰橫誰就是王法,咱們人本來就不多,這兩個日本鬼子有個球用?泰格沒那么傻,再殺了我們,他就沒法出任務了?!?/br>泰格對此意見很大,但正如羅桂雙所預料的那樣,他不想再失去一個精兵,因此居然沒有說什么。雨林里就是這樣,力量就是強權。那兩年他可真威風,果敢四邊都知道有個不好惹的中國人!為著他的勇猛,到第二年,四個中國人的酬勞都漲到跟黑人一樣,連砍斷鼻梁的小日本都對他服氣了。“厲害?!彼懞玫亟o羅桂雙豎大拇指:“你是支那狼?!?/br>“支那是什么?”“支那就是中國?!比毡救苏~媚地微笑:“你,中國來的,惡狼。”——支那狼。這三個字順口又悅耳,跟“南霸天”“座山雕”一樣,有種響當當的感染力,于是隊里所有人都和日本人異口同聲,以“支那狼”稱呼這個中國來的殺神。他們叫他“支那狼”,他也十分引以為豪,并不懂得“支那”兩字里所附帶的惡毒意味。頭上無官兵,眼中無王法,他深切體會到殺戮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