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踉蹌了好一陣。

大舅的心結(jié)就是程安，一邊哭一邊嘮嘮叨叨，他惦記著程安的身體，惦記著程安在岳丈家是不是抬不起頭，惦記著程安日后的營生，惦記著小孫女……

有了大舅這么一個攪局兒的，這頓飯全家吃得都不舒服，李懷熙是知道程安近況的，聽到大舅念叨程安就出去跟著勸，可是酒醉以后的大舅理解能力下降的超乎想象，你說東他說西，你說猴兒他說雞，氣得李懷熙最后不勸了，直想拿旁邊的茶壺給他一下子！

不過李懷熙說的話旁邊的人倒是全聽清楚了，程安身體養(yǎng)好了的消息讓大家尤其高興，大舅母拉著李懷熙接連問了好幾遍，要不是李懷熙能夠確定女人們滴酒未沾，他還以為大舅母也喝醉了呢。

大舅躺在西屋床上還是不消停，一會兒要喝水，一會兒又要吐，大舅母帶著程平在里面照顧著，二舅和三舅一臉凝重，坐在堂屋跟李成奎商量，打算初六的時候一起去一趟嚴(yán)家，中間撮合撮合，慢慢的再讓兩家走動起來。

當(dāng)初雖然大舅和大姨兩家弄得很僵，但這三家一直保持著中立，如今也還能說得上些話，尤其是李成奎家，這兩年由于小輩們?nèi)找嬗H近，嚴(yán)世貴待這個妹夫還是很客氣的。

男人們一邊商量一邊嘆氣，要說起來，這件事其實(shí)程嚴(yán)兩家是半斤對八兩，誰也沒占著多大的理，一開始確實(shí)是程安他娘做得不對，可這嚴(yán)世貴兩口子做得也不對，即使長輩有錯，逢年過節(jié)的也應(yīng)該讓兩個小輩帶著孩子回家來看看，程家開不開大門是他程家的事，小輩們的孝道不失。程安和嚴(yán)櫻是一對軟弱糊涂蟲，恐怕這些事是想不到的，可小輩們想不到，嚴(yán)世貴那樣的人精應(yīng)該是想到的，這樣不聞不問的，把女兒女婿弄成了外人口中趨炎附勢的白眼狼，其實(shí)他嚴(yán)家的面子也不好看，也不知道他們是怎么想的。

女人們坐在東屋炕上也是長吁短嘆，二舅家的大兒子去年議親了，也起了新房，程平比李龍還大一歲，按理也早到了議親的年紀(jì)，可他們家沒房子沒地的，兄弟姐妹又多，名聲也不太好，至今沒有媒人上門，大舅母雖然嘴上不說，但也是著急，無奈遠(yuǎn)近的媒婆都不敢應(yīng)承她家的婚事，所以就耽擱了下來。

程秀是嫁出來的女兒潑出來的水，有心幫忙但也不敢強(qiáng)出頭，兩個嫂子都不是省油的燈，屠戶娘子近些年日趨穩(wěn)重，白天的時候只跟著長吁短嘆，半句不多說，待到晚上夜深人靜才悄聲和李成奎商量，“成奎，我想幫幫大哥他們，要不然我有點(diǎn)兒過意不去，當(dāng)初要不是大哥做主讓我嫁了你，我們娘倆興許早就餓死了?！?/br>
李成奎明白媳婦的心思，在黑暗里把人往懷里摟了摟，輕聲撫慰著說，“大過年的，說什么死不死的，咱們一家都長命百歲的。想幫就幫吧，初六我和二哥三哥去趟嚴(yán)家，幫著說和說和，你和四兒去趟大哥那兒，不就是沒錢蓋房子嗎？先借他們一些，咱們家也不急用，你問問程平有沒有什么打算，咱家的小子們打算開春在余川再開個買賣呢，讓他過來和三兒他們多聯(lián)絡(luò)聯(lián)絡(luò)，在家種地能有幾個錢？幫得了他們一次也幫不了一輩子，這救急不救窮，還是幫他們自己找點(diǎn)營生才是正途?！?/br>
“也是這個理兒，”程秀也同意丈夫的話，“咱家這房子前前后后的花了不下一百兩，現(xiàn)在工錢倒是便宜了，可是料錢漲了，再怎么省也得七八十兩，要是靠土里刨食，十年八年他們也還不起，大哥家一共就十幾畝地，家里干活的人也夠用，程平出去賺幾年錢倒是不錯?！?/br>
兩口子商量了半宿，第二天又跟姥姥商量了一下，姥姥對大兒子家的困境也是有心無力，聽了女兒女婿的打算很高興，沒什么不同意的。等李成奎出去以后老太太拉著女兒的手笑，“閨女，你這可真是幾輩子才修來的福分啊，這不光是你的福分，也是咱家人的福分！這成奎可真是打著燈籠也難找的好人。你們倆過了這么多年了，娘也不怕跟你說實(shí)話，你別看當(dāng)初娘勸你嫁，其實(shí)當(dāng)時心里也替你難受著呢，他那個模樣比起懷熙他親爹差著十萬八千里都不止，打馬都跟不上，娘嫌他丑?？赡愀缯f他是個好人，家境又殷實(shí)，娘就想著啊，只要能讓你們娘倆吃上飽飯就行啊，別的都算了。現(xiàn)在娘才真是慶幸啊，幸虧讓你嫁了，男人丑了俊了的都無所謂，關(guān)鍵是得有本事，心疼人，那嚴(yán)世貴和你大姐成親這都多少年了，多一分都沒往外拿過，小妾納了一個又一個，哪像成奎這樣好的！”

程秀抿著嘴偷偷地樂，她這做媳婦的比別人可清楚多了，外面那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好處多著呢，哪只這一星半點(diǎn)兒，她也沒覺得自家男人丑，在她眼里，李成奎不過是黑了一些而已，濃眉大眼的，不比李懷熙他爹差。

初六一大早，李家人吃過早飯就兵分幾路分頭行動了。李成奎和二舅哥、三舅哥一起去嚴(yán)家說和，程秀和李四、姥姥、劉全去大舅家‘雪中送炭’，李家剩下的哥仨一起去先生家拜訪，最后，偌大的院子只留下肥貓一個看家，可惜，這家伙從早上睡到中午，從中午又睡到下午，一直到家人都回來了才睜眼。

屠戶娘子給兄嫂送去了一百兩銀票，這筆錢在銅鼎鎮(zhèn)這個地界，連蓋房子帶下聘禮都夠了，程平初三來拜年的時候也聽說了李家兄弟的打算，他其實(shí)也有心出去闖一闖，只是當(dāng)時臉皮薄，不好意思張嘴，后來大舅鬧起來，他也沒再找到機(jī)會細(xì)問這些事兒。

李懷熙對程平的印象很淡，反正回去也要雇伙計(jì)，他也不在乎是不是家里人，坐在榻上翹著二郎腿說，“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二哥說過完年和我一起走，讓他收拾收拾也一起走吧，還有誰要去就一起，省得以后麻煩?！?/br>
程氏看著小兒子一副小掌柜的樣子覺得好笑，一點(diǎn)他的小腦門，笑著說，“你有多大的買賣，口氣倒是不小，沒有別人要去，就程平一個，那是個好孩子，第一次出遠(yuǎn)門，你們照顧著些。”

李懷熙被他娘點(diǎn)得直往后仰，勉強(qiáng)重新擺好了姿勢，表情越發(fā)像個黃世仁，“比我們都大，要誰照顧？要是需要照顧，不如留在家里踏實(shí)。娘，你可得把丑話跟大舅家提前說好了，我可不是讓他過去白撿錢去了，吃苦出力的地方多著呢，就是劉全在客棧開張之前也要瘦上十斤，他要是想著比在家種地輕省，那就趁早收了心思，免得到時候后悔。”

“這些事兒你大舅他們都明白，你姥姥不是跟我一起去的嘛，該說的你姥姥都說了，不能給你們添什么麻煩?！背绦阕诳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