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到溫爾的動作，忍不住提醒：“別弄太厚了吧?！?/br>
“喝醉酒會怕冷?！?/br>
溫爾解釋著，左看右看，不放心，把被角壓緊了些。

別緒突然想到自己也有過喝醉后被溫爾照顧的經(jīng)歷，此刻看他忙前忙后，才發(fā)覺自己當時也是有些任性。

溫爾最后檢查了一圈，走到別緒面前，輕輕地帶上了溫雅房間的門。

兩人輕手輕腳地下了樓，圍坐在熟悉的小桌前，溫爾去后面泡了壺茶，遞給別緒一杯：“剛剛吃了太多油膩的，喝這個，清腸解油的。”

別緒接過來，先嗅嗅茶香，便稱贊了一句，接著吹了吹氣，慢慢品嘗。

半晌，他把茶杯托在手里，感慨道：“你真的很會照顧人?！?/br>
“還好吧，習慣了?！?/br>
兩人安靜地喝了會兒茶，溫爾突然開口，語調(diào)沉靜：“我之前也簡單地提過，我家的情況?！?/br>
“嗯?！?/br>
“我父母是我高考那年走的，車禍，很突然。那一陣很亂，溫雅才十二歲，我還有幾個月就要高考，家里來了很多親戚，商量著我們今后怎么辦?！睖貭柣貞浿敃r的情景，“我爸媽談戀愛的時候家里不怎么支持，雖然沒有斷絕關(guān)系，但和親戚們都比較疏遠，所以他們來吊唁的時候，我很多都不認識?！?/br>
溫爾露了個稍縱即逝的笑，載著淺淺的苦澀：“其實親戚們?nèi)硕疾诲e，看我們兩個小孩子，以后沒法生活，有幾個伯伯提出可以讓溫雅過繼?！彼D了一頓，“不過溫雅的年齡實在有些尷尬，十二歲的孩子，該懂的都懂了，不好再融入一個新家庭，所以幾家人分析來分析去，你說一句我說一句，不免有些激動?！?/br>
別緒捏緊茶托，了然道：“是吵起來了吧?！?/br>
溫爾很輕很輕地點了點頭：“本來是他們找我單獨商量，后來聲音太大，溫雅一字不落地聽見了。”

別緒聞言，手上又加一分力，硌得指骨泛白，看著溫爾的眼里盛滿了疼惜。

他已經(jīng)明白了結(jié)局。

“然后溫雅推開門，把周圍的大人全都擠走，撲倒我身上，揪著我的衣服，哭著喘不上來氣?！睖貭柕皖^喝了口茶，好半天，才擱下茶杯，緩緩地說，“她一直在問：‘哥哥你不要我了嗎？’”

溫爾沒有刻意去學溫雅的語調(diào)，反而說得輕輕的，但別緒完全可以想象出當時撕心裂肺的場面。

半晌沒人說話，溫爾又托起茶盞，舉到唇邊，頭微微垂著，擋住了臉上的表情。

別緒默了會兒，篤定道：“但就算雅雅不那樣說，你也不會把她送走?！?/br>
“對?！睖貭柺掷锏牟璞瘟嘶危鹧蹃?，用今天最堅定的語氣贊同。

“不過，”他回視著別緒，有點不甘，也有點后悔，“我當時猶豫過。”

別緒也直視著他，比溫爾很堅定：“那時你也只有十八歲。”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溫爾忽地放松下來，長長地舒一口氣。

他擔起“哥哥”這個身份太久，已經(jīng)習慣了沖鋒陷陣，迷茫和猶豫仿佛都是不應(yīng)該的，而今天，終于有人可以體諒。

“溫雅總覺得，是她拖累了我，因為她我不能去更遠的地方上學，因為她我每天都得照顧家里，因為她我似乎放棄了自己的人生?！?/br>
“其實并沒有?！?/br>
“當然?！睖貭栃α诵?，無奈中帶著點自豪，“應(yīng)該說，是她給了我力量?！?/br>
“我理解你的意思，兩個人在一起，可以互相汲取勇氣。但是……”別緒斟酌著說道，“雅雅說你要解脫了，從另一個角度看，也有一定的道理?！?/br>
他看著溫爾，似乎不忍似的：“她已經(jīng)長大了?！?/br>
溫雅已經(jīng)長大了，注定會離開，兄妹兩人緊緊相依的時光，逐漸將成為過去式。

“她已經(jīng)長大了……”溫爾低聲重復，他閉了閉眼，好久后嘆息道，“我明白?！?/br>
別緒點到即止，他能很快想到的問題，溫爾自然已經(jīng)考慮過無數(shù)回。

兩人靜了半刻，別緒還是忍不住想要爭取一把。他試探著問：“你考慮過之后嗎？等雅雅上了大學，你要干什么？”

“最開始有很多設(shè)想，甚至想過要環(huán)游世界?！睖貭栍行┎缓靡馑?，“有點異想天開?！?/br>
“這不能算異想天開?！眲e緒表情很正經(jīng)，“我小時候也發(fā)誓要走遍世界。”

“我倆不一樣……”

“沒什么不一樣?！眲e緒打斷他，嚴肅地說，“行動起來，就都一樣?！?/br>
溫爾難得成為被教育的那一個，更是難為情。他一下下掰著手指，眼睛不看別緒，一副低頭反省的模樣。

別緒意識到自己太過武斷，緩了聲音道：“當然我是靠這個吃飯，專注事業(yè)就是專注夢想，要容易許多。不過你有類似的想法，也應(yīng)該去試一試?！?/br>
他說得真誠又懇切，一方面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想要開導溫爾，另一方面，也盤算著自己的小九九。

別緒諄諄善誘：“我可以和你一起。”

“你已經(jīng)照顧了我很多?！睖貭柕谝环磻?yīng)是客氣拒絕，他甚至補上一句，“從各個方面來說?！?/br>
“那些還不夠，既然你習慣了照顧別人，也要學會享受被被人照顧的感覺?！?/br>
別緒一頓，自信地宣布：“況且，我遲早不會是‘別人’?！?/br>
第三十一章

31.

時間真是巧妙，溫爾回想起上一次對別緒談起父母，也是坐在這里。

那時別緒說：“我想讓你過得更好。”

今天兩人在同樣的位置，他說：“我不會一直是‘別人’?！?/br>
恍然間過了幾個月，別緒看自己的眼神都未曾改變，也正是因為這樣，溫爾才發(fā)覺，他也許輕看了別緒的喜歡。

“我想和你聊一聊這件事?！?/br>
“什么？”

“關(guān)于你之前說，你……喜歡我?！睖貭栭_口還是字正腔圓，說到“喜歡”兩字，就變得又快又含糊，見不得人似的想迅速帶過。

別緒沒給溫爾敷衍的機會，他點了點頭：“嗯，我喜歡你?！?/br>
他如今說起這句話，已經(jīng)毫不費力。不是輕描淡寫，而是已經(jīng)在心中珍之重之地念過很多遍，每一個發(fā)音的部位都牢牢地記住了這幾個字，才能說得如此坦蕩而自然。

“你想好了嗎？現(xiàn)在要宣布答案嗎？”別緒勉力保持著鎮(zhèn)定，毫不掩飾他期望聽到的回答。

“我肯定也是喜歡你的?！睖貭栂冉o喂了一顆定心丸。接著他面露糾結(jié)，努力措辭：“但是……”

“那就夠了，沒有但是！”別緒剛攢了一口氣想要歡呼，聽到還有轉(zhuǎn)折，馬上打斷。

“但是……”

“沒有但是！”

溫爾聽著別緒幼稚的抬杠，無奈地嘆口氣。他只得換了個詞，一股腦說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