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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著粗礪的黃沙走石問道:“第幾日了?……我死了幾日了?”侍人抖如篩子,烏青著嘴唇大把大把流淚:“三日了………大人饒命啊!小的沒做過什么壞事您莫要來找小的索命,大人求求你饒小的一命??!”侍人還在一旁鬼哭狼嚎,扯著袖子抿鼻涕眼淚,宋清彥卻像在聽天方夜譚一般怔出了神。方孟質(zhì)的謹言在耳邊緩緩響起。“一旦心緒不平便會咳血不止?!?/br>“從此之后,只見歡喜,不可傷悲,尤其不可為情而傷?!?/br>屋外的日頭明晃晃得有些灼熱,宋清彥覺得自己好似真的如同蟄伏在黑暗里見不得光的鬼魅一樣渾身冰涼。顧安當(dāng)初情動時呼著熱氣一字一句的告白好似就在昨日:“清彥君,你死,我一定會比你活得久,怕你一人在世上孤單。但不會太久,怕你一人在地下孤單。”三日……來不及了。宋清彥突然很想笑。所謂飛蛾撲火縱死不悔,所謂命運多詭天道不善,竟是如此……原來如此。天道么……宋清彥猛地推開了侍人,拼了命似的奔出去,他身上的每一處都在叫囂,都在沸騰,都在告訴他,三千青石天水之上,只有那里——只有那里,可以救他的顧安。云海之中群山輪廓深入淺出宛如水墨無意勾勒。云氣空蒙之中,峰頂仙門如斷筆留白,青山綠水千山叢中一點孤鴻飛影卻是留足了禪意。三千青石階上,宋清彥雙手合十,虔誠伏拜,前額觸地冰涼寒氣入骨,艱難地起身跪地,屈身又是一拜。他仿佛聽到千萬生靈在竊竊私語。此人是求什么?求生還是求死?生之何歡?死亦何苦?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總是逃不掉的,怎么他們總是不懂?天水宗的人向來不理會人間的事,便是跪死也無用,退下罷,退下罷。天水宗也是自命難保呀嘻嘻嘻……宋清彥好似什么都沒聽見一般,只覺得天地之間,山石草木皆靈,貪念癡嗔皆寧。沒有什么比他更重要,救一救他……救一救他,只要肯救一救他……我本就是無始無終的鬼魂,不記得前生種種的鬼混,我只記得我答應(yīng)過一個人,要救救他。救救顧安……到底是答應(yīng)過誰呢?與此同時天水宗內(nèi),屏氣凝神中的岳清然忽然心神不寧起來,在袖口里反復(fù)掐了幾個窺命訣。天水各殿垂掛的玉質(zhì)風(fēng)鈴聞風(fēng)而動,古樸深色的正殿中,七十二銅鈴聲聲不絕。程清里握劍推門而入,岳清然抬起頭,問道:“阿里,發(fā)生何事了?”“三千石上有人在求,我沒細看,不用理會,多半也求不了多久?!?/br>岳清然沉思了一會,疑惑道:“只是凡人求命,為何這滿山的鎖魂鈴會有異動?”“那不是人,他大約是流魂。”“去勸他離開罷,青石寒氣哪里是一個魂魄受得了的。”“我正是要與你說此事,那流魂所求之人怕是一位故人?!背糖謇锩蛄嗣虼剑林Z氣道:“那個方顧安的命盤……停了。”岳清然也有些恍惚:“怎么會?那孩子……不會的!”岳清然搖了搖頭,自言自語繼續(xù)道:“不會的,不會是他,彥師兄明明……”“我有意下山去看一看究竟是出了何種變故,你且先勸退那個流魂?!?/br>程清里轉(zhuǎn)身要走,岳清然卻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吞吞吐吐猶豫道:“阿里,救救他吧,無論怎樣,救活他好么?”程清里看著他沒有說話,最后緩緩?fù)鲁鲆痪洌骸拔倚闹杏袛?shù)?!?/br>半山腰處,宋清彥依舊在固執(zhí)地跪拜著,只是臉色越來越難看,眼神渙散終是久久伏在地上,再怎么拼命掙扎也爬不起來。宋清彥的手指死死摳著凹凸不平的青石板,魔怔般念道救救他,救救他,就這樣不顧一切地一階一階向上挪。“退下!”山巔之上,一道帶著威壓的渾厚的聲音隱隱傳來。宋清彥幾乎要喜極而泣,忍著劇痛直起身體做了一個深拜,低伏著身子對著高聳人云的青石階盡頭意識不清混亂地懇求道。“救救他,求您救救他……方顧安,顧安,仙人救他,仙人……”“退下!”“救……救他……”岳清然看著他有氣出沒氣進的樣子也實在兇不起來,再加上這流魂身上的靈力越來越稀薄怎么看都是沒幾日光景了。不過又是一個情深意重的罷了。岳清然心生惻隱隨手附了幾道靈力給他,讓他能多留幾日了卻余愿,嘆了口氣又威嚴(yán)十足地傳聲:“天水宗禁地,擅闖者死。”宋清彥突然臉朝下伏在地上一動不動,像是在無聲反抗。……岳清然莫名其妙納罕道……這就給人嚇暈了?!心懷歉意的岳清然轉(zhuǎn)頭使喚了幾個小弟子,擺擺手吩咐道:“給人好生抬回去。”然后一臉高深莫測地掐指算了算要抬回哪:“嗯……就跟著你們清里長老?!?/br>皇城之中,東宮內(nèi)殿,一片陰沉,只有一星點微弱的燭光映襯著安詳躺在床榻上的顧安,橘黃的光暈使他慘白的臉看上去并沒有那么憔悴。太醫(yī)用指尖觸按著他已沒有絲毫勃動的脈搏,把過脈后,依舊把他冰涼的手腕放進棉衾里,繼而緩慢又沉重地搖了搖頭。冷風(fēng)打著旋肆虐進殿內(nèi),徘徊的冷風(fēng)忽地撲上,眼看就要打滅那一星點搖曳的燭火。一切就定格在這燭火將滅未滅之時,程清里穿過被一瞬間定住神色各異的眾人,毫無阻攔徑直走到方顧安面前,面無表情地從上而下俯視著他,不知在想什么。公事公辦一般,程清里伸出食指按在方顧安眉間,一時間,層層遮掩的床帳內(nèi)有光芒明明滅滅。不多時,程清里收回手,額上已沁出一層密密的汗。低聲道了一句:“珍重?!北阃顺隽说顑?nèi)。殿內(nèi)要被風(fēng)撲滅的燭火劇烈一抖又重新明亮起來,太醫(yī)只覺得床上之人冰涼的觸感似乎剛剛還殘留在指尖,就聽見身旁一聲低低地咳喘。“殿下醒了!殿下醒了!”出了門,程清里見幾個帶著玉牌的宗內(nèi)弟子守在門外似是在等他。詫異道:“你們怎么在此?”“宗主派我們送山下那人回來?!?/br>程清里走到隔壁內(nèi)室的房門前,透著沒關(guān)嚴(yán)實的門和散下的床帳輕輕瞥了一眼。莫名覺得熟悉,只道眉眼看不甚清晰。程清里抬腳就要推門而入,一旁的一個弟子忽然舉起玉牌對著程清里道:“長老,有宗內(nèi)弟子傳信,在南嶺發(fā)現(xiàn)了一頭靈狐!”程清里聞言停下腳步,轉(zhuǎn)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