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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過來的前一刻,槍聲響了。 其實早在副官長捂著咽喉起飛的那一剎那,周圍的士兵就已經(jīng)端起了槍。然而他們?nèi)饶羌一锫艘徊?,副官長還未落地,他已經(jīng)向著周遭連開了四槍。 中槍的士兵應(yīng)聲而倒,站著的只剩了萬家這幾個人,這幾位一聲不出,站得像樁子一樣,并不是無畏,是全被槍聲嚇傻了眼。 而那一位扔了手槍走過來,彎腰從一名垂死士兵的手里奪下了一支步槍。三下五除二的將子彈上了膛,他扭頭看了萬家凰一眼:“別怕。” 然后他對準(zhǔn)地上五人,一人補(bǔ)了一槍。最后停在張順面前,他問道:“都在這里了嗎?” 張順直瞪瞪的望著他,嘴唇顫抖說不出話。于是他揚(yáng)手給了張順一記雷似的耳光,再問:“他們都在這里了嗎?” 這一個大嘴巴將張順抽活了:“還還還有五個,在前頭守著大門,都都都都有槍。” 他抬手指了指張順的鼻尖:“給你個將功補(bǔ)過的機(jī)會,帶他們躲到廚房里去,等我回來?!?/br> 萬家凰這時也活了,急得向他邁了一步:“你還上哪兒去?趁著沒人發(fā)現(xiàn),咱們趕緊從后門逃吧!” 他轉(zhuǎn)身面對了萬家凰:“也帶我一個?” “廢話!” 他一點(diǎn)頭:“謝了。” 道謝歸道謝,他可不聽她的話。彎腰從地上又換了一支新步槍,他大步流星的向前院走了。 萬家眾人進(jìn)了廚房。 眾人全蹲著,槍聲一響,便是集體的一顫。連著顫了幾次之后,外頭有人踢開了廚房門,正是那家伙回來了。 萬家凰抬起頭,第一眼就看見他的褲子上染了血,不是迸濺上去的血珠子,而是濕漉漉的一小片。而他提著一個大布包袱,邁步進(jìn)來的時候,分明也是有點(diǎn)踉蹌。 把大包袱扔到地上,他開了口:“畢聲威的副官長死在這里,這事肯定不會就這么算了。這里我們不能久留,我想辦法護(hù)送你們出城。記得萬先生說過想回北京,鄰縣有火車站,你們可以在那里上火車?!?/br> 然后他望向了張順:“你還有個弟弟,是吧?” “是,二順還在后門那兒守著呢?!?/br> 萬家凰這時扶著墻壁,慢慢的站了起來:“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呀?” 他猶豫了一下,隨后答道:“敝姓厲,厲紫廷。” 旁邊的萬里遙大吃一驚:“你就是原來城里的那位厲司令?” 厲紫廷掃了萬里遙一眼,然后對著萬家凰說道:“敗軍之將,讓你見笑了?!?/br> 萬家凰搖了搖頭,冷汗已經(jīng)打濕了她的貼身衣裳。從未想過“怕”會是一樁如此耗力的事情,她如今竟是只能靠墻站著,力量沒了,主意也沒了。 厲紫廷在她面前脫了外衣長褲,然后將那個大包袱抖開來,原來是幾套血跡斑斑的軍服。從貼身褂子上撕下了一條充當(dāng)繃帶,他先將腿上傷處草草的纏了,然后便去挑選軍服——第一件前襟開著個染血的彈孔,被他丟開,又拿起第二件,第二件還好,沒有彈孔,只是領(lǐng)口上噴了一片血點(diǎn)子。把這第二件扔向了萬里遙,他繼續(xù)去看第三件。 萬家凰問道:“你的腿——” “傷口掙開了。” “那——” 他沒看她,徑自找了合適的軍服套了上,又對萬里遙說道:“萬先生,你也把衣服換了吧。這回,要委屈你們和我一起充軍幾日了。” 然后他對著張順一招手:“過來,自己挑兩身能穿的,帶你弟弟一份?!?/br> 第八章 8十分有緣 萬家凰不知道厲紫廷到底是疼還是不疼。 她和翠屏都被雙手反剪著捆了,又被舊席子卷成了兩個筒子,嘴里也都塞了手帕。翠屏的辮子,她那不甚卷了的燙發(fā),全被揉得亂七八糟,厲紫廷又用水和了煤灰,將她們劈頭蓋臉的涂抹了一通。她們兩個并排躺在一架驢車上,看起來就是蘆席筒子上露出了一把頭發(fā)和半張臟臉,正是躲藏未遂的兩個大姑娘被這一群大兵搜了出來,算是羊入虎口、活不成了。 大兵有四人,為首的自然就是厲紫廷,萬里遙也換了軍裝,軍裝太小,他又是細(xì)皮嫩rou的白,所以厲紫廷對他也施加了些許煤灰。張順和二順還好些,二順瘦小,更是可以冒充娃娃兵。 翠屏嚇懵了,哽咽著總想哭,和她作伴的是萬里遙,萬里遙受了大驚,眼中含淚,也恨不得找個懷抱躲進(jìn)去嚎啕一場。萬家凰還算是富有理智,只將兩只眼睛死盯了厲紫廷的左大腿,軍褲遮擋了腿上的血跡,看不出他的傷勢重不重,他鎮(zhèn)定自若的走來走去,也看不出他的傷口疼不疼。 緊接著她想起來:他肚子上也有傷口。當(dāng)時自己聽他說話氣人,不肯管他,結(jié)果他像個野人似的,拿那做活的針線,自己把傷口縫起來了。 一想到這里,她也有點(diǎn)想哭了——自己待他實在是太冷酷太刻薄了,做人不興這樣的。 就在這時,厲紫廷走到她跟前說道:“別怕。我保證把你們平安送上火車?!?/br> 萬家凰看著他,慚愧之余,又有點(diǎn)尷尬,因為臟得滿臉花,嘴里還塞著一團(tuán)大手帕。偏他看她總是看得特別“狠”,居高臨下的垂了眼,他的黑眼珠在雙眼皮下直盯了她。 忽然想起一件事,她向他“嗚嗚”的叫了兩聲。他當(dāng)即伸手拽出了她口中的手帕,她喘了一口氣,說道:“你的手槍還在我房里,你要不要帶上?” 他把手帕堵回了她的口中:“不必,那本來也是我當(dāng)時隨手撿的,丟就丟了吧?!?/br> 說完這話,他隔著一層蘆席,哄小孩子似的又拍了拍她。 萬宅的后門一開,張順趕著驢車出了來。驢車也是萬家的財產(chǎn),驢子平時就被拴在后門口,萬家人少活少,所以它還屬于閑散毛驢,不想今朝天降大任于斯驢,有了它向主人效力的機(jī)會。二順跟著厲紫廷隨車步行,萬里遙懷里抱著一桿步槍,坐上了驢車一角,做丘八太爺狀,車上的兩卷蘆席也盡職盡責(zé)的一路哭泣。 萬家的幾位都是連著幾天沒上大街了,如今這么一出門,才發(fā)現(xiàn)整座小城就像是歷過劫了一般,遠(yuǎn)遠(yuǎn)近近狼煙四起,臨街的鋪子里往外竄火苗子,沒有任何人管。兵痞們敞著懷,晃著膀子橫著走,有人在大街上追女人,兩只臟手伸出去,每個指頭上都套著一個金戒指。 翠屏見狀,哭得更兇了,抽搭得上氣不接下氣,萬家凰也緊緊閉了眼睛,牙關(guān)狠咬了口中的手帕,自覺著像是在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