挾著海風(fēng)的清涼空氣，待另一輛車上的助理和保鏢都下了車，朝霍明鈞做了個請的手勢：“霍先生，這邊走?！?/br>
霍明鈞隨著他引領(lǐng)，剛走出去不到十米，目光無意間掃過樓壁角落，腳步忽然一頓：“等等?！?/br>
一閃而過的短促瞬間，快得像是錯覺，他看見了一個絕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人。

這座大廈的地下有一層大廳，設(shè)計時或許是出于美觀原因，天窗開得特別高，恰好就在地面以上半米處。封著鐵柵欄的玻璃窗上落了很多灰，但還能看清里面一塊舞臺似的地方，雪亮的聚光燈打在舞臺中央，照亮了一張暌違已久的面容。

情景、光線甚至角度，赫然與霍明鈞昨晚的夢境重合，如同兩張痕跡模糊的線稿被人重疊起來，隱約拼湊出被時光磨蝕的往事一角。

“底下是什么地方？”霍明鈞指向那扇透過光的玻璃窗，“入口在哪里？”

梁琛懵了：“?。俊?/br>
司機只好又站出來給這沒用的廢物救場：“這幢大廈有些年頭了，我記得地下以前是個劇場，現(xiàn)在好像已經(jīng)廢棄了。倒是經(jīng)常有些拍電影的來這里取景?！?/br>
霍明鈞心中微微一動：“帶我過去看看?！?/br>
直到來到地下入口，梁公子也沒弄明白好好的“陪同參觀”怎么突然就變成了鬼屋冒險。樓梯里到處都透著年久失修的破舊，頭頂白熾燈燈光晦暗，空無一人的走廊冷風(fēng)陣陣，除了他們的腳步聲，遠(yuǎn)處還隱約傳來纏綿靡靡的樂聲，一絲一絲地勾人心魄。

此處風(fēng)情凄慘陰森，實為鬧鬼上吊必備之佳品。

梁琛躲在兩個保鏢身邊，腿肚子不停哆嗦，慫成了個鵪鶉?；裘麾x卻對周遭一切恍若未聞，氣場凜冽，自帶百毒不侵特效，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地下劇院門口，徑直推開了門。

音樂聲一下子響了起來，場地太吵，忙于拍攝的工作人員甚至沒注意到門外多了幾個不速之客。

霍明鈞往聚光燈照著的舞臺中央望去，十幾秒之后，等他看明白臺上演的是什么，臉色驟然轉(zhuǎn)為暴怒發(fā)作前的陰沉。

那個孽緣似的與他產(chǎn)生交集的男人、霍至寬口中“失聯(lián)”的謝觀，正在臺上跳脫衣舞。

第7章怒火

早年間許多著名港星都曾借色情電影一步登天，如今在日韓歐美產(chǎn)業(yè)大潮的沖擊下，港島三級片日漸式微，黃金時代一去不復(fù)返，再也湊不出當(dāng)年那樣優(yōu)秀的班底和制作，連個像樣的攝影棚都沒有，只能窩窩囊囊地躲在廢棄的地下劇場里，靠大膽出位的rou體色相博人眼球。

舞臺籠罩在刻意為之、昏暗曖昧的燈光中，音樂曼妙而挑逗，下方被做成卡座樣式，十幾個濃妝艷抹的牛鬼蛇神盤踞其間，目光直勾勾地望著臺上脫了一半的男人。

白襯衫早甩到臺下，露出的上半身精瘦修長，化妝師特意強調(diào)的腹肌清晰可見，兩條人魚線延伸向引人遐想的下腹，沒入黑色的西裝褲中。

音樂鼓點急轉(zhuǎn)，謝觀伸手解開皮帶扣，不用去褪，布料柔滑的西褲自然沿著兩條筆直的腿滑落。謝觀抬腳踢開褲子，退回伴舞中間，在一眾裸男的簇?fù)硐拢隽藗€令人血脈賁張的動作。

就在霍明鈞即將被眼前這富有沖擊力的一幕氣成心梗之前，導(dǎo)演終于大聲喊：“卡！謝觀，表情不對！”

音樂暫停，穿著T恤涼拖的導(dǎo)演躥上舞臺，站到燈光下唾沫橫飛地講起戲來。便宜價雇來的群演毫不在意地光著膀子，笑嘻嘻地扎著手看熱鬧，謝觀沒有助理和經(jīng)紀(jì)人，這樣的場合下連張?zhí)鹤佣紱]人給他披，只能盡量側(cè)過身子，近于赤裸地站在所有人的目光下，任由那些或露骨或玩味的視線肆無忌憚地打量。

梁公子張了張嘴，不明白畫風(fēng)怎么突然間變成了掃黃打非：“這是……？”

他的疑惑還沒出口，霍明鈞忽然抬步朝舞臺走去。

而且由于他身上“霸道總裁”的氣勢太強，身后還跟著倆一看就很能打的保鏢，臺下所有工作人員沒有一個敢伸手?jǐn)r他，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他上了舞臺，旁若無人地來到導(dǎo)演和背對著觀眾的謝觀身邊。

一件帶著體溫的西裝外套兜頭蓋下，男人向前一步，不動聲色地?fù)踝×伺_下投來的目光。

謝觀愕然：“你……霍先生？！”

霍明鈞沒理他，徑自對目瞪口呆的導(dǎo)演說：“這戲他不能拍?！?/br>
導(dǎo)演著急，張嘴就是一串白話：“你、你系邊個，憑咩幫佢作主架嘞？邊個準(zhǔn)你入嚟嘅，出去！”

霍明鈞聽不懂粵語，聞言回頭道：“梁公子?！?/br>
梁琛才認(rèn)識他不到一天，已然對霍明鈞唯命是從。聽見叫他立刻從后頭擠出來：“霍先生，您跟這個……”他堪堪咽下蹦到嘴邊的“衰仔”二字，換了個客氣的稱呼：“您認(rèn)識這位先生？”

霍明鈞點頭，道：“跟他說，這個人我要帶走，凡是拍到他的所有影像全部刪掉，把底片買下來，不要留底。另外，以后不管你拍什么電影，別再來找他。”

“放心?！绷鸿〔禄裘麾x跟這個小明星八成有點見不得人的“交情”，答應(yīng)得十分痛快。他在強買強賣這方面還是很靠譜的，自行去跟導(dǎo)演組交涉。霍明鈞余光瞥見呆立在一旁、滿頭霧水的謝觀，看到他那張臉就來氣：“杵在這兒干什么？去換衣服?！?/br>
他語氣實在不算和善，一下驚破了謝觀的恍惚，心底升起的隱約感激驟然轉(zhuǎn)成惶恐，甚至比被人注視著更難堪：“霍先生，多謝您的好意，但是……抱歉，我不能走。您別插手了，這件事我自己來解決……”

“把衣服穿上再跟我說話，”霍明鈞冷冷地橫了他一眼，“快去，別讓我說第三遍?！?/br>
他們前兩次相遇都稱不上友好，謝觀就沒見他有過和顏悅色的表情。而且說不上為什么，他有點怕霍明鈞，本能地就想遠(yuǎn)遠(yuǎn)躲開。此刻霍明鈞發(fā)了話，他縱然有心爭辯，卻完全不敢開口，只好快步走回后臺。

等他迅速換好衣服出來，梁琛已經(jīng)跟導(dǎo)演達成了一致?；裘麾x留下一個助理替他處理后續(xù)事宜，也沒有征求謝觀的意見，直接吩咐保鏢：“送他回酒店，別讓他亂跑?！?/br>
“霍先生！”謝觀忙出聲制止，然而霍明鈞說一不二慣了，這回連一個眼神都沒分給他，直接跟梁琛一起離開了地下劇場。

隆豐集團為表誠意，特意為霍明鈞準(zhǔn)備了APG酒店的總統(tǒng)套房。房間占了半層樓，裝修陳設(shè)極盡奢華之能事，超高層的視野極好，從落地窗望出去就能看到夜色下的海灣。

然而再好看它也是個黃金鳥籠。

負(fù)責(zé)護送謝觀的保鏢將他推進房間，然后一言不發(fā)、盡職盡責(zé)地守住了門口。謝觀穿著幾十塊錢買的灰色長褲和白T恤，站在客廳里，覺得自己就像一顆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