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

“然后我會(huì)將雪海佛心給你。道士也會(huì)將離禹塵劍給你。雪海佛心能壓制、驅(qū)散污穢之力，被污穢感染的人在這一時(shí)刻必然手足酥軟，真氣不暢。到時(shí)候，你身著寶甲，手持離禹塵劍……”

“我就能夠……報(bào)仇?！?/br>
“是的，好公主，你就能夠報(bào)仇。”

啊，我想起來了。

令海公主恍然想到。

這是界淵……不不，這是王夫的聲音。

她幾乎嬌氣地想：我討厭界淵，我只要王夫，所以這就是王夫的聲音，只能是王夫的聲音！

王夫還在她耳邊喁喁細(xì)語，溫柔細(xì)致。她多喜歡，多喜歡王夫那張笑而不露，既視且嗔的臉啊，她在見面的第一時(shí)間就注意到了，王夫那雙眼睛就如同這水底本身所擁有的最深邃的光，任何明珠于其一比，都成魚目。

“公主，你可以殺了殿中所有的人，你可以為澤王報(bào)仇，你還可以成為新的澤國之主……你……”

“令、令海，別，別殺我，我什么都沒有做，我來時(shí)父王已經(jīng)死了，我是你jiejie??！”帶著哭腔的聲音將令海公主飛散的神智拉回原位。本已輕飄飄飛起的身軀再度落地，顛得五臟六肺齊齊一抖。

只剩最后一句了。

王夫最后一句話說什么來著？

令海公主不悅地想，轉(zhuǎn)而瞪視著眼前的人，又看向四周，她發(fā)現(xiàn)在自己走神的時(shí)間里，殿中的人死了一半，逃了一半。她正站在大殿的正門前，持劍指向四姐的咽喉。

記憶中一向溫婉美麗的四姐此時(shí)涕淚齊流，哀哀苦求，說話顛三倒四：“令海，你還記得我們的過去嗎？我?guī)銚溥^蝴蝶，我?guī)阃孢^刺繡，我之前還幫你悄悄離開，我放你去找原音流——”

令海公主又是一陣恍惚。

是的……是這樣的。

在場的每一個(gè)人，都是這樣的，都寵愛著她，都照顧著她，可是他們都死了，都被她殺了，死的樣子和別人也沒有什么區(qū)別。

令海公主呆呆不語，握著兩樣至寶的雙手不覺放松。

正是此時(shí)，四公主突然前沖，想從令海公主的身旁逃開，她撞到了令海公主握著雪海佛心的那只手，微張的五指沒能抓住雪海佛心，使得佛心自手中滾落，一路骨碌碌滾到殿宇之外，才被一具尸體給攔住。

雪海佛心消失，殿中眾人所受到的壓制也跟著消褪，本來向外跑去的四公主突然反手，將隨身攜帶的一柄尖刺刺向令海公主！

令海公主的寶甲擋住了這一攻擊。

可更多的攻擊也在這一瞬來到，殿中所有的人同時(shí)向令海公主，雪海佛心就在殿外，精神種子本該沒有這么早卷土重來，但人之心猶如欲之壑，永難滿足與揣測。

寶甲卷起的重重浪花終究敵不過無數(shù)利刃，一把劍穿透寶甲的防御，刺入令海公主的腹腔！

利劍入體，劇痛降臨。精神種子隨同利劍進(jìn)入令海公主體內(nèi)，令海公主只覺五內(nèi)如焚，烈烈焚燒之中，憎恨忽然自四肢百骸一同出現(xiàn)，占據(jù)她的腦海，驅(qū)動(dòng)著她一劍梟了四公主的頭顱。

頭顱飛起，鮮血濺射。

她想狂笑。

我要?dú)⒘怂袇⑴c這件事的人——我要?dú)⒘怂信杂^的人——我要?dú)⒘诉@幽陸的人——

誰都該死！

誰都該死！

一只手揀起了殿外的雪海佛心。

界淵一步步走入殿內(nèi)。明光再一次將普照大殿，藏在眾人體內(nèi)的精神種子再一次被壓制到角落。

界淵隨之一振袖，漫不經(jīng)心之中，一個(gè)接一個(gè)的人凝固當(dāng)場，而后如同被風(fēng)化的沙塵，崩裂散碎，簌簌落地。

場中只剩下一個(gè)人了。

雪海佛心再度回到她的手中。

她手握佛心，體內(nèi)的精神種子如同陰影遇到驕陽，倏爾消散。

她的神智再度回到體內(nèi)，她忽然明白剛才究竟發(fā)生了什么，那樣被控制被引誘的感覺讓她全身發(fā)顫，惡心欲嘔，更使她聯(lián)想到了殺了父皇的那些人，那些人就是在這樣的念頭下殺害她的父皇的，骯臟，惡心——

這時(shí)，劇痛更從腹腔中蔓延，讓她踉蹌倒退，直到被人自后攙扶。視線已被未知的紅艷覆蓋，她轉(zhuǎn)頭尋找攙扶自己的人，看見被蒙上一層淺淺紅色的界淵。

她終于想起來了。

那最后一句話，繞著似有若無嘆息與憐憫：“公主，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呢？”

她知道了。

王夫……界淵一定……一定早就知道這個(gè)結(jié)果的。

她不想殺人，不想成為澤王，她只想一切回到最初，回到她離開澤國時(shí)候的樣子，可是回不去了，怎么也回不去了，就連她自己，被精神種子感染之后，也不一樣了——

“界淵，界淵——”

她又哭又笑，雙腿再也不能支撐身體的重量，倒在界淵懷中。

界淵盤膝坐下，將令海公主放在自己的膝蓋上，他的一只手覆蓋在令海公主的傷口處，這道貫穿了身體、攪碎了五臟的兵刃可以抽出，這樣的傷勢雖然沉重，但也并非不能治愈。

但令海公主執(zhí)拗地握住界淵的手：“我不要這樣……你聽我說！”

界淵并不勉強(qiáng)，他收回了手，道：“公主說，我在聽。”

令海公主嘴唇顫抖，失血讓她臉色蒼白，眼前重影：“我，我不想殺人。父皇死了，他們殺了父皇，可他們也是我的親人，是我的親人……”

這是一個(gè)世上誰人也無法解開的結(jié)。

殺了最愛令海公主的人正是令海公主最親的親人。

她應(yīng)該復(fù)仇嗎？

她應(yīng)該如何復(fù)仇？

令海公主痛苦道：“我不能放過他們，我想殺了他們的，但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她倏爾收聲，定定看向界淵，“我知道……我知道你幫我，是因?yàn)樯鷾缈甄R，你想要生滅空鏡是吧？我可以把生滅空鏡給你，你要答應(yīng)我，你要替我報(bào)仇，你要?dú)⒘怂麄?，你要?dú)⒘四缓笞鲞@一切的人，你還要幫助澤國——澤國對你有用吧？你要幫助它安定下來，那我就做主把澤國送給你了，反正父皇最疼我，這種事情我說一說他就會(huì)答應(yīng)的——”

“就是不答應(yīng)，我多說一說，他也沒辦法……”令海公主輕聲嘟囔，片刻后，她忽然又笑，“界淵，你知道嗎，我剛才聽見了王夫了聲音。王夫是不是回來找我了？”可下一刻，笑著的女孩兒眼中盛滿了淚水，晶瑩的淚水在她眼眶中滾來滾去，大顆大顆地掉落下來，“可是，可是我不漂亮了，我被那種惡心的東西污染了，王夫不會(huì)喜歡我了，我配不上王夫了，我只想漂漂亮亮地和王夫在一起，王夫是最漂亮的，我也是最漂亮的，我們在一起——界淵！”

她叫了一聲。

下一刻，她大哭起來。

她抬手剜目，血淋淋的雙目，真正的生滅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