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過襁褓抱住，順勢一推，陳望之腳步踉蹌，身體撞向旁邊柱子，晃了幾晃，方扶著胳膊站穩(wěn)。

“誰放他進(jìn)來的？！”宇文徹從上到下把貍奴摸了又摸，嬰兒安然無恙，瞪著烏溜溜的大眼睛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口中啊啊有聲。這才卸下胸口大石，對秦弗喝道，“你怎么傳的旨？”

秦弗趴下磕了幾個頭，為難道，“臣按照君上吩咐，在君上過來紫極殿后才傳的旨——”

“那怎么回事？”宇文徹喚過守衛(wèi)紫極殿的光祿勛王憲，“誰讓你放他進(jìn)來的？”

王憲道，“是董內(nèi)司來，臣以為——”

“董內(nèi)司？這宮里的人你倒是認(rèn)得清楚！”宇文徹望向陳望之，那人靠著柱子，一言不發(fā)，臉色蒼白，董琦兒跪在他腳邊，瑟瑟發(fā)抖，含淚道，“君上，奴聽說小殿下病了，就……就來探望，奴絕沒有別的意思。”

“不錯，”宇文徹憤恨不已，“這還沒出去，眼里就沒朕了。好，”他咬著牙，道，“既然董內(nèi)司這樣牽掛貍奴，一番心意，朕怎能不領(lǐng)。你就不必隨廣陵侯去泰州了，待送走了舊主，就來紫極殿照料新主罷。”

董琦兒呆若木雞，嘴唇顫動，“君上，君上，奴——”

貍奴忽然動了動手腳，宇文徹沖他笑了一笑，抬起頭，對陳望之道，“怎地，聽說貍奴生病，你心里是不是很痛快？”

陳望之面無表情，董琦兒痛哭失聲，爬過來抱住宇文徹的靴子，“君上聽奴一眼，殿下他是……”

“住口，”宇文徹踢開董琦兒，他對陳望之真心失望至極，“朕長了眼睛，他做了什么，朕瞧得分明。來人，把他們帶回太極殿?！标愅銎鸲鶅?，低聲道，“走。”依舊是那副冷淡的模樣。宇文徹望著他的背影，啞聲道，“你也不必等到后日了，明日一早就出去。朕不想再看到你——我當(dāng)著上天發(fā)誓，與你老死不復(fù)再見。”

第78章

花香浮動，春日暖，燕子北歸時節(jié)。

宇文徹渾身懶洋洋地沒什么力氣，恍恍惚惚地抓了下身側(cè)，“月奴……”

抓了個空，他閉著眼睛，咕噥道，“走，我?guī)闳タ??！?/br>
身側(cè)，懷中，胸前，空空蕩蕩。過了許久，宇文徹才漸漸從迷離的夢境中清醒，銅壺滴漏一聲連著一聲，喚過秦弗，啞聲問道，“幾更了？”

秦弗隨侍在側(cè)，忙應(yīng)道，“君上，剛過四更天了?！?/br>
宇文徹兩頰發(fā)熱，連續(xù)服了幾副藥，無濟(jì)于事。渾渾噩噩地躺了又不知多久，涼意微微泛上，他撩開汗?jié)竦念~發(fā)，又道，“幾更了？”

秦弗輕聲道，“五更了?！?/br>
“五更?！庇钗膹仄＞氲乇犻_眼睛，“天快亮了。”

秦弗猶豫一瞬，接著愈發(fā)畢恭畢敬，道，“君上，董內(nèi)司方才來報，廣陵侯已經(jīng)離宮了?！?/br>
“離宮了？”半懸的心忽然落了下去。宇文徹又闔上眼皮，“他走了？”

秦弗悄聲細(xì)語，語氣帶著十二萬分小心，“廣陵侯業(yè)已離宮，啟程前往泰州封地。董內(nèi)司稟告說，依照君上昨日的旨意，廣陵侯就沒過來叩謝天恩……”

“昨日的旨意”，想來必是他發(fā)的那個毒誓了，宇文徹苦笑一聲，“走罷，走得好。這下愛去哪，就去哪罷?！?/br>
秦弗道，“這時辰尚早，離天亮還早著呢。君上今日不臨朝，不如再歇息片刻?！?/br>
宇文徹道，“朕倒真是有些頭昏?！焙鋈宦?，撩開垂下的羅幔。秦弗忙湊上前，賠笑道，“君上不是頭昏么——”

宮室內(nèi)看不到外面，幾盞長明燈，靜靜地燃著豆大的火苗。“下雪了么？”

“下……也不算下雪，飛了幾星雪沫子?！?/br>
宇文徹復(fù)又躺下，然而滿腹思緒萬千，哪里睡得著。便忍著頭暈起來，對秦弗道，“朕去看看貍奴?！?/br>
正是五更時候，彤云密布，朔風(fēng)如刀。

宇文徹戴了風(fēng)帽，走到廊下，停下腳步，往宮門的方向望了一眼。然而很快他就繼續(xù)前行，再不回頭。紫極宮內(nèi)燃著西廂同樣的熏香，猶如置身花團(tuán)錦簇的春光之中。幾名奶娘圍著搖籃，見到宇文徹，紛紛下跪行禮。

“諸位辛苦，請起身?！庇钗膹刈呱锨埃灰娯偱稍趽u籃里，閉著雙目，睫毛又長又密。心中頓生憐愛，伸手要抱，一名喚作柏氏的奶娘怯怯道，“君上，小殿下哭了半宿，才睡下，最好……”

宇文徹連忙收手，蹙眉道，“哭了半宿？還是發(fā)熱？”

柏氏道，“小殿下服了藥，不發(fā)熱了。也能吃下乳汁……就是哭泣，抱著哄也沒用?！?/br>
宇文徹走到正殿，坐下，問柏氏道，“朕不懂照顧嬰兒，你們很有經(jīng)驗。他以前不是很安靜的么，為何忽然哭鬧不睡？”

柏氏道，“許是……昨日嚇到了?！?/br>
“嚇到了？”宇文徹想起陳望之拎著貍奴的樣子，不禁沉了臉，對秦弗道，“董琦兒呢？不是讓她過來服侍貍奴的？”

秦弗道，“稟君上，董內(nèi)司傷風(fēng)，怕傳染給小殿下?！?/br>
宇文徹道，“讓她過來。”又問柏氏，“你口齒伶俐，來講一講，昨日……昨日那人，是怎么嚇到貍奴的？”

柏氏偷偷抬起眼睛，見宇文徹臉色不愉，急忙垂下頭，道，“昨日本來好好的，突然，董內(nèi)司帶著那、那位郎君過來。奴等不認(rèn)識那位郎君，但他是董內(nèi)司帶來的，又穿著宮里的衣服……”

“你們就放他進(jìn)來了？”宇文徹道。

“他來了，起初也沒做什么，就是不吭聲，什么也不說，直勾勾地盯著小殿下看……看來看去，那眼神有些駭人，奴怕了，請他離開。董內(nèi)司說不妨事，看幾眼就好?？伤俏焕删?，突然用手去摸小殿下的臉和脖子，很是用力，奴等嚇壞了，正要阻止，他一把將小殿下拎了起來……”

宇文徹越聽越是煩躁，“他用手摸貍奴的臉和脖子？”

柏氏點點頭，“對。”這時另一個奶娘劉氏附和道，“那位郎君不但摸小殿下，看他那樣子，簡直是，簡直是……”

“簡直是什么？”宇文徹站了起來，“你們說實話?！?/br>
柏氏和劉氏對視一眼，互相搖了搖頭。宇文徹剛要開口繼續(xù)詢問，秦弗帶著董琦兒走進(jìn)紫極殿。董琦兒臉色蠟黃，兩眼紅腫，一副泫然欲涕的模樣。慢慢跪下叩首，宇文徹道，“董內(nèi)司，你來說說，昨日你帶廣陵侯來，究竟意欲何為？”

董琦兒哽咽道，“廣陵侯想看一眼小殿下，奴便帶他過來了。”

宇文徹哼了聲，“看一眼？他做了什么，朕看的清清楚楚。”

“不是這樣的，君上，廣陵侯他、他馬上就要出宮去，聽聞小殿下貴體微恙……”董琦兒輕聲啜泣，“他就是過來探望一番而已，萬沒有其他意思?！?/br>
宇文徹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