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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遷兒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6

分卷閱讀6

    半天,慢慢地說:那北京這邊的事,怎麼辦?

我知道他說的“這邊的事”是指什麼。

我說:除了我那弟弟,我也沒什麼放心不下的了。以後就麻煩您多幫我照應(yīng)著點,有個一口粥半口飯的,您就喂他一口半口。人杰現(xiàn)在無以為報,將來……

我說不下去了。像我這樣的人也許根本沒有“將來”。

掛下電話我脫力地滑坐到地上。我知道老許也不容易,可我也實在不知道該拜托誰。

有什麼東西抓住我的袖口。

我猛一抬頭──竟然是遷兒!

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跟著我出來。他光著腳,我給他洗得雪白的襯衫套在他瘦小的身體上晃來晃去的,扣子也扣錯了。

我發(fā)狠地抓他過來,一個紐扣一個紐扣地給他重扣,嘴里罵罵咧咧的。

“……別再給我找麻煩了!這麼晚了你還不睡覺瞎跑什麼瞎跑?!再惹出什麼事來,看誰給你收拾爛攤子!……你這喪門的玩意兒……”

他死死地揪著我的袖子,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像是要把我看透。

我心里發(fā)慌,重重地推開他,咳一下,站起來?!白吡丝旎丶?!”

他跌撞著跟著我。我聽見他在後面,不斷從牙縫里抽氣。我一看,原來他的腳早就被尖銳的石子扎破,留下大大小小的創(chuàng)口。

我認命地返回到他面前,蹲下身子。他安靜地爬上我的背。

那條路漆黑一片,沒有人煙。可是他小小的、幾乎沒有重量的身子落在我的背上,卻帶給我出生以來就沒有過的異樣的溫暖和安心。我想,如果我有能力可以養(yǎng)起他,那該多好,我一定不會讓他跟著我吃苦??墒俏摇?/br>
我把他往上拖拖,想著,如果這條路長得沒有盡頭,是不是我們就不用分開?

§

到了家我把他放在床上,打來一盆水輕輕地給他清洗腳上的傷口。他不似男孩子的秀巧的腳在水盆里蕩來蕩去,清秀的臉兒上掛著無憂無慮的清甜的笑。

也許什麼都不明白,反而可以幸福一點吧。

我給他擦干凈腳,讓他去睡。

我必須得走了,也許可以趕得上凌晨北京南下的火車皮。如果不走……

如果不走,就再也走不了了。

我抱著遷兒,重重地吻他濕潤的嘴唇,細細的脖子,還有小小不明顯的喉結(jié)。他的喘息沈重起來,發(fā)出歡愉的呻吟。我及時懸崖勒馬,躲過了他明媚大眼里不解的水氣。

我只帶了兩件衣服,其他的一切都留給他。

他日若還得相見,我定當(dāng)──

我拔步離開。

遷兒卻輕輕地叫喚一聲,從床上撲下來,抓住我的褲角。

我大驚,不斷地甩腿。

他咬著嘴唇,表情是我從沒見過的決然。

他用雙手緊緊抱住我的腿,我怎麼甩也甩不掉。

我說:“祝遷!聽話!快放手?。?!”

他死命搖頭,眼淚不斷地滾下來。

“哥……哥……”他結(jié)巴著叫我,我?guī)缀蹩酥撇蛔∠胍ё∷臎_動。

我閉上眼,把心一橫。

“遷兒你放不放手?你不放我要打你了!”

他哭著更緊地抓住我不放。

我抬起另一只腳,狠狠地踢過去。

他發(fā)出小動物受傷一樣的嗚咽,手上卻一點也不肯放松。

我於是發(fā)瘋般地一腳一腳地踢過去。

他終於放手,蜷縮在地上不住地咳。

我剛要上前,腦子里及時響起警鈴,我硬生生收住步子,抓起包袱轉(zhuǎn)身就跑。

“咳咳……哥、哥哥……咳!不要走……”

我不敢回頭,怕見了他流血的樣子會功虧一簣。

我做夢都想聽見他對我說話,可我也做夢都想不到,我終於逼他開口,卻是這樣殘酷的場合,說了那樣的話。

我像逃一樣沒命地奔出家門。

~~陸~~

§

我沒有想到這次離開北京,一走就是六年。

我走了好幾個省,好多城市,各樣的工作我都嘗試過。很多當(dāng)時一起南下的兄弟,有的熬不住回了老家,有的落地生根結(jié)婚生子,只有我沒什麼變化,將將維持著一個人的生活。

我偶爾會往北京打一個長途電話。我知道老許在第二年找了個後老伴,也是山東人,人很好,對老許沒得說,只是後老伴帶來的兒子很不是東西,游手好閑還經(jīng)常喝酒誤事,有時候還會打罵老許甚至他自己的親媽。

起初我會問問遷兒的情況。我跟老許說:不管怎麼說我也是他哥,留下他一個人說走就走,臨走還打了他始終讓我愧疚。

老許只是嘆氣,問久了他會說:你走都已經(jīng)走了,還管得了那麼多麼?我便無顏再問下去。

我知道遷兒過得不好。他不可能過得好。他只是活著。

58年開始搞“運動”,處處都是公社。倒是不愁餓死,但那蒼白的生活日復(fù)一日地折磨著我,我變得敏感暴躁,不肯與人接觸。

我也不再給老許打電話,只想著如果遷兒可以活下去,那麼我安人杰愿意折一半陽壽還愿老天爺。

§

1960年出了大事,中蘇關(guān)系破裂,蘇聯(lián)撤走了一切經(jīng)濟和科技上的援助。適逢嚴(yán)重的自然災(zāi)害,國內(nèi)的狀況糟到不能再糟。2月的時候我終於決定回北京去。

那個時候北京的情況也不比外地,一般工人每人每月32斤糧票,婦女老人25斤,干部的待遇稍好,有1斤的油票和一些副食。那一點點的糧食根本不夠吃,月底的時候連菜場地上的白菜幫子都被撿干凈。不斷地有人死去。

我回到鮮魚口的煤油燈廠去,被人告知工廠早已倒閉,而老許也早就去世了,他的老伴獨自回了山東老家,後老伴的兒子則不知去向。

我又找回去廊坊頭條的舊日住所,房子也早已改建,問起遷兒,沒有人知道他。

我在左安門附近又找了一家工廠,廠子幾乎沒有效益,全靠政府有限的補助才勉強維持著。我每個月領(lǐng)著32斤糙米,月底總是餓得頭暈眼花腳底下打晃。

廠子安排我住在永定門附近的一個臨時搭建的簡易樓里,樓道很窄,終年燈光昏暗,有一股刺鼻的腥臊氣味。偶爾會有小偷跑進來偷走半顆白菜,被偷的住戶舉著掃帚追出來,有氣無力地喊兩聲。我就穿過這樣的地方回到我的房間,常常又累又餓,連鞋也不脫倒頭就睡。

那個時候我的隔壁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