邳？還是韓拂？”

    胡管家額上冒出細(xì)汗：“……是、是蘇文淵……”

    “哦？是哪一幅？”杜譽(yù)急切問，果然眼中透出熾熱：“莫非是蘇文淵出使北漠歸來時所繪的？”

    胡管家舌頭有些打結(jié)：“……正、正是那幅……”

    花朝整個人一怔——晏守之亂前，杜家亦算是京城的富戶，家中世代相傳的至寶，便是這一幅。后來居姚韃子攻入京城，杜家房田被搶，杜譽(yù)母親挺著大肚子逃到鄉(xiāng)下，才保住一條性命。杜譽(yù)昔日窮到家徒四壁、揭不開鍋，也死守著那幅畫?？赡菚r花朝因在水中受了寒，高燒不退，杜譽(yù)沒錢抓藥，走投無路之下，竟狠心將它當(dāng)了?；ǔ髞淼弥那哪靡棠溉ナ狼傲艚o他的金刀將它贖了回來。

    這幅畫，此刻應(yīng)當(dāng)還在杜譽(yù)自己手中。

    這么說來……

    花朝忍不住看向杜譽(yù)，眼前浮起一片大霧，將她整個人籠罩其中，她看不清來路，也看不清去路，只有面前這個挺拔端坐的身影。

    那時的少年郎，此時的堂上官。

    ☆、第十章

    杜譽(yù)令王菀將董旺押送到大理寺，自與張慎閑聊了幾句。見花朝在側(cè)，忽然道：“本官有些餓了，你去廚下問問，還有沒有什么吃食，替本官取些來?！?/br>
    一會要水，一會要吃的，看把你矯情的?；ǔ粗p色官袍領(lǐng)側(cè)的一片韭菜葉子，轉(zhuǎn)身的那一刻忍不住小聲嘀咕：“這么大人了，連吃帶兜著都堵不住你的胃口，這才剛到未半，就餓了……”嘴上雖如此嘀咕著，行動卻不敢有半分拖沓。

    杜譽(yù)正聽著張慎閑扯朝中的一件逸聞，忽然沒頭沒腦道：“本官未用午飯?！?/br>
    花朝愣了一下，想起來他耳力驚人，明白他這話是對著自己。背后說人被聽見不是件光彩的事，她不免有些窘迫，卻立刻下定決心倒打一耙：“大人不必騙民婦，民婦又未說不肯去?！?/br>
    “我沒騙你?！倍抛u(yù)定定道，目光鎖著她的脊背。

    “……大人衣領(lǐng)上還殘留著午食的證據(jù)?！?/br>
    杜譽(yù)愣了愣，低頭一看，果見自己右領(lǐng)側(cè)粘著一片韭菜葉，正要開口。仍在一旁整理卷宗未走的吳源忽然道：“那不是大人的午食，那是……趙大人的午食?！?/br>
    “趙大人的午食？”花朝驚訝看向他：“你怎知道？”

    吳源道：“大人用飯一向使左手，這片韭菜葉子粘在右衣領(lǐng)上，定然不是大人落的。大人巳正出門，午時三刻便回來了。若非趙大人留飯，大人不可能有時間用過午飯?！?/br>
    王家鼻子吳家眼，果然名不虛傳。聽到這里，花朝已然明白自己錯怪了杜譽(yù)，但仍忍不住繼續(xù)試探道：“那說不定你們大人在路上買了點(diǎn)什么吃食，在馬車中隨意解決的呢？”

    吳源垂首，指指杜譽(yù)的袍角：“大人袍角有濕痕，說明是從后門抄近道回的衙門，那一帶地勢低洼，雨后有積水，才會弄濕大人袍角。而自大理寺到刑部后門，必經(jīng)的幾條街，都穿過民居，無酒肆飯莊，也無人販賣飲食。”

    花朝驚嘆，這一個個大羅金仙，都是怎么被杜譽(yù)請到麾下的？

    等等，杜譽(yù)何時開始用左手用飯了？

    花朝抬頭往他案上一撇，發(fā)現(xiàn)筆硯亦是擱在攤開的卷宗左側(cè)。方才提水，他用的亦是左手。

    杜譽(yù)成了個左撇子？這莫非是君子苦己心智的新招式？

    花朝心中帶著事，啟步離開。張慎望著她高挑纖瘦的背影，忽然想起一事，兩手輕輕一拍：“我說你怎么自前幾日郊游回來就魂不守舍的，原來是這樣！”

    旬日前，他和杜譽(yù)，還有幾個同僚，曾趁著休沐，相約到京郊的漓江邊去游玩。幾人正在一株柳樹下喝著酒吟著詩，杜譽(yù)忽然一彈而起，朝著不遠(yuǎn)處拔足狂奔而去。在座諸人都未反應(yīng)過來，只有在他身邊剝著花生米、被他這么一彈撞掉那枚雪玉可愛的花生米粒的張慎隱約看到了究竟——杜譽(yù)追去的方向，似乎閃現(xiàn)過一個姑娘的倩影。

    張慎當(dāng)即搖搖頭，不可能，杜譽(yù)怎么可能會對姑娘感興趣？

    他不是一直醉心于本才子的鳳儀嗎？

    不可能。絕計不可能。

    果然不一會，杜譽(yù)就回來了。滿頭大汗，神思有些不屬。旁人問他“干嘛去了”，他也沒反應(yīng)過來，張慎只好賠笑代答：“尿急，尿急?！?/br>
    杜譽(yù)聽他這么說，點(diǎn)點(diǎn)案前卷宗，道：“莫凌兄說笑了。這幾日連續(xù)辦案，睡眠不足，因而有些神思恍惚。”

    張慎不屑撇嘴，將袍袖一抖：“少和我裝腔作勢，我又不是沒和你同辦過案?！?/br>
    豈料杜譽(yù)打蛇隨棍、接口就上：“既然說到辦案，莫凌兄，我還有幾個問題想向你請教?！?/br>
    “嘿，你小子，還能岔的更不生硬些嗎？”張慎氣笑了，擺擺手：“罷罷，你是鋸嘴的葫蘆，我是不指望能從你嘴里套出什么話了！莫說請教，有什么問題，但問便是。你把人家姑娘支開，為的不就是這個?！?/br>
    杜譽(yù)道：“我聽聞，先帝時，胡惟簡曾力主立崇禮侯為太子，可有此事？”

    張慎點(diǎn)點(diǎn)頭：“嗯，的確有這么回事。先帝無子，姬姓子孫中，惟有今上與崇禮侯或可一爭。啟新年間，先帝西巡之時，還命崇禮侯監(jiān)過一段時間國，原本朝中諸官都以為這是立儲之詔，豈知還朝途中，先帝忽然頒旨立了今上。胡惟簡是個擅投機(jī)之人，崇禮侯監(jiān)國之時還只是個郎中，見形勢如此自然連上折子催請陛下立儲，誰知最后立了個完全意想不到的人……先帝攜今上還朝后，胡惟簡又立刻見風(fēng)使舵，連上折子自省己過、贊天子英明，總算在那場混沌的風(fēng)暴中保全了自己?！?/br>
    “不過今上也確實是心胸寬廣……莫說像胡惟簡這樣的，就是當(dāng)年高平王一黨之人，都沒有趕盡殺絕……”

    杜譽(yù)皺眉：“高平王一黨？”

    “哦，這本是一樁事?！睆埳鞯溃骸跋鹊墼缧┠?，曾將今上、崇禮侯、高平王還有康平公主四個孩子養(yǎng)在身邊，其中高平王最長，早早就搬出宮中建府了；崇禮侯最幼，直到今上登基才離宮。先帝北伐時，曾受過馮家恩惠，是以雖然高平王和康平公主不姓姬，卻最受先帝疼愛。尤其是康平公主，傳聞先帝若非要將皇位傳給高平王，就是要將康平公主許給儲君。而康平公主自幼戀慕今上，今上能得先帝青睞，據(jù)說也是沾了康平公主的光。不過那康平公主，性子驕縱任性，今上攬權(quán)后，便不愿再受她掣肘。正好沾蘭遣使求親，今上便令公主和親西域，誰知那公主性子極為剛烈，和親途中忽然爆出重病之事，聽聞是在鬧自殺，親事只得推遲。后面就是你我皆知的真假公主案了。”

    杜譽(yù)聽張慎說起康平公主，略略有些出神，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