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覷了覷跟前的杜譽(yù),冷笑問:“你倒是說說,朕為何定要?dú)⒛峭跬ビ茫俊?/br> 杜譽(yù)似覺察到了花朝的靠近,猶豫片刻,然轉(zhuǎn)瞬還是抬起眼,坦然迎著他,道:“王大人手握重權(quán),已然位極人臣?!?/br> 來人輕輕一笑,點點頭:“這道理其實朝中很多人都懂,但他們都不敢說,你說的這么直白,就不怕朕殺了你?” 花朝趕到跟前的時候,恰聽到這一聲“不怕朕殺了你?”心頭一顫,脫口叫道:“風(fēng)哥哥……”出口方知不妥,連忙改口:“陛下……” 來人聽到這聲“風(fēng)哥哥”,一直半垂著的眼皮猛不丁一抬,對上她那一如舊時的澄澈的眼,心中似涓流潺潺淌過,下一瞬,灌入耳中的卻又是一聲有些怯怯的“陛下”。 “我……”他又垂下眼:“朕見你在外逍遙了幾年,倒比從前更沒規(guī)沒矩了,在那臺階上聽了半天壁腳也不知道過來見禮……” 花朝一愣,當(dāng)即跪地認(rèn)錯。 天子看著她下跪的熟練姿態(tài),心中微微一動——她幼時集萬千寵愛于一身,性子又倔強(qiáng),除了登基那日還朝回來,她何曾這般跪過自己。 欲問一句“這些年過得如何”,但終究覺得是多余。見她跪時眼角仍不時覷向杜譽(yù),不知是有意無意,未顧得及讓花朝起身,便將目光重新投到杜譽(yù)身上。 杜譽(yù)一只手自廣袖中垂下來,不動聲色地握了握花朝的手,方道:“陛下知道臣是什么樣的人,臣若是不說,那才是心中有所保留,陛下必不會信任臣,亦才有可能殺了臣?!?/br> 他話說的很慢,似茶湯緩緩傾入盞中,話落,三人間卻突然一片寂靜。 花朝能聽到自己的心如戰(zhàn)鼓般急擂的砰砰作響。她自幼與天子一起長大,熟知他性格,他心思細(xì)密、多猜忌,亦從不是心胸寬闊之人。 正反復(fù)絞著手,思忖如何應(yīng)對和彌補(bǔ),忽聽得天子一聲大笑,沖破這寂靜:“杜譽(yù),誰說你是個書呆子!”頓一頓,方從袖中取出一份折子,丟在石桌上:“這辭表朕給你帶來了,你拿回去吧!” “辭表?”花朝一驚,這么想著,竟不覺問出了口:“你何時寫過辭表?” 杜譽(yù)還未開口,天子已道:“兩日前?!?/br> 兩日前?就是她給他送傘的時候,當(dāng)時這廝說在寫一個要緊折子,原來竟是辭表! 花朝心中百感交集,這書呆子,原是早已做好了與自己浪跡天涯的打算…… 杜譽(yù)垂目看了那桌上辭表片刻,卻沒有伸手就接,半晌,反沉沉道:“臣已無心廟堂,望陛下恕罪?!?/br> 天子不提恕不恕罪之事,反問:“是王庭用之事令你寒心了?” 杜譽(yù)沒有開口。 花朝捏了他一下,他亦沒有開口。 天子冷冷盯了杜譽(yù)一瞬,目光逼人。見他神色絲毫不改,終嘆了口氣,道:“你這性子!”略略一頓,又道:“這樣,朕也不逼你,朕給你個外放之職,你去江洲歷練兩年,兩年以后,你若還是這句話,朕就隨你?!?/br>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這呆子若一意執(zhí)拗,那便是變著法子找死了?;ǔ淮抛u(yù)反應(yīng),連忙伸手一把將那辭表撿回來,攏入袖中,綻開一個諂媚笑顏,不住道:“謝陛下,謝陛下!” 又使勁一掐杜譽(yù),杜譽(yù)方溫吞吞謝了個恩。 天子這才將目光又轉(zhuǎn)回到花朝身上。 花朝與他的目光短暫一觸,心中一凜,垂下頭——四年了,該來的,始終要來。 “妾知罪,求陛下懲罰?!彼龕灣脸恋穆曇糇缘孛?zhèn)鱽怼?/br> 杜譽(yù)做了這么多安排,天子還是能這么快找到,可見再掙扎亦是徒勞。 那眸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她只覺頭皮發(fā)麻。不知是她這些年變得更加畏權(quán)了,還是他變得益發(fā)有天子之威了。 無論如何,世事變遷若此,很難不讓人不起感慨。 不知過了多久,那眸光的主人總算開了口,卻只是目眺蒼穹,若有所思地一笑,說了一句:“你確實有罪,自己逃就算了,還拐走了朕手下的棟梁!” 這話卻讓花朝怔了一下。 有一種罵叫笑罵,罵是假,笑才是真的。 花朝太熟悉他,知道他真正發(fā)怒起來絕不是這樣。 正怔忪著,又聽見他悠悠道:“年紀(jì)也不小了,比你小些的好多,都做娘了……再熬下去眼看就成老姑娘了,趁這次回京城,就在朕身邊,朕算你娘家人,這回就做個主,替你把這親定了?!闭f話間,徐徐從袖中掏出一個鮮紅折子,上繪一幅并蒂蓮花,竟是她的庚帖。 他將那庚帖遞給杜譽(yù),杜譽(yù)亦是一怔,卻立刻起身告退,匆匆往廟中去了。 面上難掩喜悅,腳下亦連走帶跑,像餓極了的人聞見了灶上的菜香。 花朝整個人完全不知如何反應(yīng),愣在當(dāng)場。心中喜樂仿佛隔了一層紗,過了好半晌,才緩緩從那紗中暈出來。 還是天子見她這模樣,忍不住拿扇子骨輕輕一敲她腦袋:“起來吧?!?/br> 望著杜譽(yù)匆匆離去的背影,道:“這人朕替你試過了。舍得為你死,值得托付?!?/br> “試?”花朝猶在懵懂之中,所有的反應(yīng)俱慢上半拍。林間鳥兒撲翅飛去,那翅膀,像扇在她心口上。 天子笑道:“別的事兒也沒見你上心,一聽說朕試他,就這反應(yīng),怎么,不舍得了?” 花朝懵懂之后已然反應(yīng)過來,想了想連日來發(fā)生的事,不由問:“那日漓江邊是陛下讓趙懷文……” 天子輕輕一哼:“不然呢!你畢竟也是個公主,朕不開口,趙懷文他膽敢這般逼你!”眸光自她臉上移開,漫步目的地掃過廟邊的一樹蒼翠,淡淡道:“那日江上還有別的船,因看到秦蟾的船,朕便讓他們都撤了……” 說話間,杜譽(yù)已一路小跑著回來,手中多了一封紅箋,臉上不知是因為小跑、興奮,還是別的,一片鮮活的紅,饒是勉力在外人前顯得沉穩(wěn),唇角仍掛著一絲不自覺的笑,小心翼翼將那紅箋遞過去:“這是微臣的……庚帖。” 杜譽(yù)何時竟已將庚帖備上了? 天子望著那庚帖略有些發(fā)怔,有一會,方接過,收入袖中:“秦蟾既然認(rèn)你做meimei,回京之后,你就以秦氏女的身份嫁吧!” “秦氏女?”花朝不由蹙眉:“趙懷文已然知道我尚活在世上,我這般明目張膽的以秦氏女身份……只怕他不會善罷甘休?!?/br> “趙懷文?”天子輕輕一哂:“不用擔(dān)心,杜譽(yù)那個宮城圖就夠他忙活一陣了……”抬目不著痕跡地覷她一眼:“何況此一時彼一時,趙懷文當(dāng)時的堅持不錯,若是真的送了個假公主去沾蘭,那才是禍患無窮。”他當(dāng)初出此下策,亦是希望她能在民間隱的徹底一點,縱是日后她回到京城,被舊時見過她的人撞見,亦不過以為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