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了煩憂，沖淡了歸家的喜悅，卻又因為這條短信變得重新開心起來。李商水想，這種感覺還真是糟糕透了地奇妙。

他鉆進被窩，將手機亮度調(diào)至最暗，開始想該給任陽回些什么，斟酌半天，只寫了：“好?！卑l(fā)過去后并沒有立即收到回信，他想任陽應(yīng)該在陪家人吧，最不濟也有自己的私人空間做自己想做的事。想到這里李商水一驚，奔波一天，連日記都沒寫！于是他摸黑悄悄地翻出日記本，鉆進被窩打開手機手電筒，開始艱難地總結(jié)這并不算美好的一天。

此時的任陽確實挺忙的，他回去后就被高中同學(xué)拉著參加班級聚會、朋友聚會，可謂是忙得不可開交。半年沒見到親meimei，這兩天連跟meimei套近乎的時間都沒有。這晚就被高中的幾個哥們兒拉出去喝酒擼串，喝到十點多，任陽實在是難受，畢竟很久沒這樣放縱過了，便以meimei在家等他回去，不然就鬧脾氣為由提前散了，反正這個暑假這群人都沒什么事，要聚起來還是很容易的。

跟哥們兒幾個道別后，任陽喝得頭暈不想乘車，便迎著寒風往家里走，喝過酒的身體不覺得熱，反而有種舒爽感。他打開手機，看到李商水的回復(fù)，一貫的言簡意賅，只是不知道這個“好”字背后還有沒有別的含義。

這才分別兩天，他就覺得特別思念李商水，尤其是方才劉子墨和他們說起自己的愛情故事，雖然平常，卻足夠讓他們這些單身狗感到艷羨。任陽想到自己漫長的求偶之路和暫時見不得人的性向，就覺得挺氣餒。

他撥通李商水的號碼，想聽聽對方的聲音。電話很快接通，那邊人小聲地“喂”了一聲，隨后響起衣物摩擦窸窣之聲，然后才聽那邊人說：“怎么了？”

任陽突然有些受不了，不聽聲音還好，一聽到聲音，思念之情簡直要淹沒他。他深呼吸兩下，迎著冷風拍了拍臉，笑說：“沒什么，就是想你了，想聽聽你的聲音?！?/br>
那邊人沉默了一下，隨后幾不可聞地說：“嗯。”

任陽又笑，這簡直太是阿水的風格了，言簡意賅，卻總給他無限的遐想。他清了清嗓子，借著酒膽說：“嗯什么啊，不要這么高冷啊阿水。我就當你這個單音節(jié)詞表達的意思是你也想我了?！?/br>
李商水：“……自作多情?！?/br>
方才他正全神貫注地寫日記呢，手機震動給他嚇了一跳，他幾乎是反射性地接了起來，隨即又想到奶奶已經(jīng)睡了，于是連外套都來不及穿就跑到走廊上。外面其實挺冷的，可聽到任陽親口說想他，他卻突然感覺有點熱。不知道該怎么接話，只能拿出慣用的殺手锏，沒想到還是失策了，他是很佩服任陽的臉皮厚度了。

任陽在電話那頭笑得很開，李商水問：“你在外面么？”

“對啊，剛跟他們喝完酒，要回家了?！比侮柼唛_路邊的一個石子，“阿水呢，今天路上順利么，累不累？”

“還好，你趕緊回家吧，外面那么冷?！崩钌趟X得這話說得很別扭，他一直都不太會說關(guān)心人的話，只覺得跟自己不搭。

任陽笑道：“知道啦，你也早點睡吧。有空多給我發(fā)短信，如果網(wǎng)絡(luò)信號好，記得給我發(fā)照片，我想看看你們那兒，我也會給你發(fā)我和我妹的照片的。”

李商水：“嗯?！?/br>
任陽：“那么，晚安，阿水。”

“晚安?！?/br>
掛掉電話，任陽突然有種自己在談戀愛的錯覺，只是對方出于害羞，顯得比較冷淡而已。他調(diào)出手機里李商水的照片，傻笑了好一會兒才吹著口哨往家走。

李商水覺得手機貼在臉上有些燙，不知是不是手機產(chǎn)生熱度的緣故。放下電話他在外面站了一會兒，看著冷冷的銀色月光傾灑而下，萬物寂靜，獨他心里有股歡喜?；匚輹r到底驚動了奶奶，奶奶問：“商水還沒睡嗎？”

“嗯，馬上睡?！辈莶萁Y(jié)束日記，李商水躺下重又聽見奶奶略微沉重的呼吸聲，一夜安眠不提。

對任陽來說，寒假就是吃喝玩樂，順便承受相思之苦。對李商水而言，寒假就是各種家庭瑣事的堆積——李立貴還是如往常一樣動不動就不見人影，奶奶動不動就發(fā)燒感冒，只能讓他承擔著一家之主的責任。日常家務(wù)都不算什么，他還得跟著一幫婦女老太們在商店搶年貨，完了要在奶奶的指導(dǎo)下準備各種食物。

最讓他頭大的是，奶奶喂了一頭豬，打算在臘月二十八殺掉。往常李立貴再不靠譜，這種事還是會親力親為，跟屠夫配合得天衣無縫，李商水只用幫奶奶做飯款待屠夫即可?？山衲昀盍①F大有退位之意，把屠夫領(lǐng)到家后就以朋友有事找溜之大吉。

李商水只得硬著頭皮，換上一身破衣服，卷起袖子和屠夫做逮豬殺豬的游戲。等到一頭汗得將豬綁著放上宰殺的案板，他在一旁看著屠夫?qū)⒇i吹得鼓脹脹，豬由最開始的死命掙扎，到最后的奄奄一息，他竟然覺得荒誕。如果豬知道自己是一頭豬，被人養(yǎng)大，最后被人殺掉，送上餐桌，那他還愿意活著么？

他覺得自己偽善，吃豬rou的時候吃得很開心，這時候又心疼豬，這不是兩面三刀是什么？他在心里哂笑一聲，進屋拿出手機，對著被吹成球的豬拍了張照片，等下午上山后，再發(fā)給任陽。

自從上次去山上撿柴，他才發(fā)現(xiàn)山頂?shù)男盘栆燃依飶?，極目四望看見一座信號塔靜靜地矗立在不遠處。他欣喜地打開微信，發(fā)了條消息給任陽，任陽居然秒回。此后，李商水每天下午都去山上撿柴，一是家里存貨不多，過年時需求量大；其二，也是想上上網(wǎng)，不然總有種與世隔絕的感覺；其三，也能跟任陽有一搭沒一搭聊天，發(fā)幾張圖片。

屠夫也姓李，看李商水忙上忙下，絲毫不嫌棄，納罕了許久才問：“你不是在城里上大學(xué)嗎？你爸還讓你做這種事？”

李商水嘴角提了一下，回道：“這沒什么?！?/br>
李屠夫嘖嘖直嘆：“我兒子要是跟你這樣，我也就不愁咯，我要是你爸，肯定啥都不讓你干，就供你好好讀書，以后不像我們一樣凈干體力活?！?/br>
李商水笑笑不接茬，來自旁人的嘆息聽一聽就算了，沒必要當真，否則難過的只能是自己。

下午上山，李商水用竹耙挑著竹簍準備拾松毛，發(fā)了裝備的照片給任陽，任陽說給meimei看，meimei覺得像豬八戒的行頭。李商水笑，回頭看，還真的挺像。

任陽：“豬八戒？你的高老莊在哪里？準備什么時候背媳婦回家啊？”

李商水：“給你看你前世的照片。”

他將那張垂死掙扎的豬發(fā)給了任陽，果然收到任陽一連串的驚呼。

“難道養(yǎng)豬場里也是這樣殺豬么？”

李商水：“……那就不知道了，不過這是我們這里的習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