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啥都不說了，就是為于杰餞行的。來來來，吃菜吃菜。都高興點，小杰將來賺了大錢，我們都跟著沾光。”張哥打斷祖孫倆的對話，一個勁用眼神示意張嫂。

“是啊，多想點高興的，日子慢慢會好過的。我就不信老天瞎了眼，不給咱老實人過好日子?！?/br>
“小于叔叔，你到了香港，要多久才回來一次？”張莉眨眨眼，問道。

“我盡快安頓下來，就試著把奶奶接過去?！?/br>
“都跟你說了，別理我這把老骨頭，我跟著你大伯過，不會怎么樣的，你在那邊安心工作，難得有這樣的機會，千萬不要錯過啊。”奶奶輕輕拍了拍于杰的肩。

“那個大老板會有錢成什么樣子？不會家里的墻都是用金子做的吧？”張嫂打趣地問道。

“看你俗的，現(xiàn)在有錢人都不喜歡金子。錢峰你知道吧，我們廠和其他一些分公司都要歸他管。他是李氏集團在無錫的負(fù)責(zé)人。人家家里弄的跟皇宮似的，專門搞了個什么園林風(fēng)情的別墅，屋子可大了，半天都轉(zhuǎn)不過來。我還沒那福氣親眼目睹一回，這還是我那個調(diào)去他們公司的同事小劉那天遇到我聊上的。”張哥不禁侃侃而談，激動處還手舞足蹈。

“哦，就是那個整天上電視新聞，連市長也不放在眼里的啥總經(jīng)理？他不是你們廠長的上司嗎？”張嫂給于杰和奶奶各夾了塊rou，又繼續(xù)問道。

“哼，還總經(jīng)理呢，只不過是人家手下的一個小兵，自以為自己是個什么東西，趾高氣昂的?！睆埜鐟嵟恕?/br>
“小于叔叔，你那天見到那個什么董事長了嗎？長什么樣子，是不是很老很慈祥牙齒都掉光光的老爺爺？他怎么會這么喜歡你的家常菜呢？還讓你特地去香港做菜？”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那天做完菜就走了。第二天是廠長通知我過陣子去香港的，實在是太匆忙了，可是如果不去的話，工廠這邊大概也要被回絕了，所以只好硬著頭皮去試一試了。只是奶奶，我實在很擔(dān)心?！?/br>
“有啥好擔(dān)心的，我都說了，不會出啥子問題的。你們年輕人就是應(yīng)該多出去闖蕩闖蕩。難得有機會，就要好好把握?！蹦棠膛呐挠诮艿募?，給他鼓勵。

飯后，張莉和奶奶出去曬太陽。于杰和張哥張嫂收拾碗筷，打掃屋子。突然，張嫂好像想起了什么，把抹布一扔，指指張哥：“你，帶小于去買點衣服，好歹也是去大戶人家做事，不能縮手縮腳的，穿著要更體面些才行。”

“不用了，這樣挺好的，也就是去做做飯之類的，穿好的也是糟蹋了?！庇诮苓B連擺手。

在張哥的一再堅持下，于杰還是跟著他進(jìn)了商場。按張哥的說法，無論如何，先要給東家一個好印象，你有再大的本事，有了這一層才好發(fā)揮。于杰不禁失笑：我能有什么本事呢？好印象，又是靠穿得體面一些就能得來嗎？不過這些他都沒說，怕拂了張哥的好意。雖然覺得沒有必要，但他心里是萬分感激的，他是那種別人對他三分好，他能記十分的人。何況張哥一家?guī)土俗约憾嗌伲瑪?shù)都數(shù)不清了。

雖然張哥也說，自己走了，奶奶就放心讓他們照顧，不要有后顧之憂。可是畢竟與他們非親非故，平日里受他們恩惠已經(jīng)夠多了，又怎么能再麻煩他們？

他們的狀況自己是萬分清楚的，在這個城市，他們和自己一樣，沒有屬于自己的窩，他們的房子也是租的，只是因為人多而比自己這里稍大一些而已。而人到中年，忙了大半輩子，誰不希望有點成就，其實大部分人的要求都不高，也就是一套房子，小點，破點，舊點，偏點，都不是問題，最重要的是，它代表你在這個城市有了處所，代表你融入了這座城市，被它所接納。但平常人，尤其是大城市里的平常人，傾盡一生也未必能實現(xiàn)這個對他們來說無比遙遠(yuǎn)的夢。

張哥夫婦不是沒想過，只是眼下，張麗很快要念大學(xué)，家里也是有老人的，負(fù)擔(dān)確實不輕，你這頭還在遐想當(dāng)中，那頭房價又不斷爆漲，到了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連想都不敢想了。于杰就是明白張哥的苦，所以到了商場，也是各處走走，不肯在哪里作過多停留。張哥哪里肯依，這個孩子他是知道的，在廠里，臟活苦活都是他干，他樂意別人更是高興。臉出了事后，也沒見他有什么意志消沉的舉動，在家休養(yǎng)了一陣子，來上班后依舊是積極樂觀的，連謙和友善的笑容都沒變過?？墒沁@孩子心里的苦，他又怎么會不知道呢。

他記得這曾經(jīng)是一個多么耀眼的孩子，眼睛大而明亮，臉龐偏瘦，本應(yīng)給人刻薄的感覺，但奇怪的是，正好相反，他給人帶來的是溫暖明煦，好像能化掉終年積雪一般。妻子說，她在科長的辦公室門口，準(zhǔn)備進(jìn)去打掃的時候，聽到了科長與于杰的對話。于杰那時候傷剛剛養(yǎng)好，出事那天，臉上血rou模糊，簡直讓人連看一眼都不忍。雖然經(jīng)過醫(yī)院半個月的救治，生命已經(jīng)沒有什么大礙，但臉上卻不復(fù)往日風(fēng)采。一道深深的傷疤從兩眼間的鼻梁骨一直延伸到右邊臉頰，看上去整個人都失去了協(xié)調(diào)，難看甚至可怖。

任誰也看不出這個初看猙獰的人，從前是如何清秀俊逸。

于杰對科長說：“請您再給我個機會，不管是清潔還是雜務(wù)，我一定會好好干。我，我會避開人群，找清靜的地方，不會嚇到、嚇到別人?！睆埳┊?dāng)時就忍不住掉下淚來，為這個孩子感到心酸。她不明白，這孩子到底有什么錯，怎么在遭遇了這么苦痛的事后，沒有一口喘息的機會，又要為生計而發(fā)愁。在他這個年紀(jì)，應(yīng)當(dāng)是剛剛大學(xué)畢業(yè)，找份體面的工作，遇上個好女孩，慢慢開始自己的人生。而事實上他失去了什么，甚至沒有來得及思索，那不是他們這類人深究的問題。

第12章離別之際

張哥看到合適的衣服，讓于杰去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