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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看那、那是什么……”方明玨黑白分明的眼瞳寂然,無神地順著小德子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黑乎乎一坨東西,蓋在一盞熄滅的宮燈上。冷宮無人管,宮燈滅了也無人來點。又看了一會兒,方明玨道:“去拿過來?!?/br>小德子嚇得直哆嗦:“陛、陛下,前面就有侍衛(wèi),不、不然……”方明玨也不管他,徑自走過去,小德子連攔都來不及攔,便見皇帝陛下手一伸,直接將那坨黑東西抱了起來,手臂一展抖開,竟是件黑色的披風。小德子長長吁了口氣,這才發(fā)現(xiàn)他與皇上出來得匆忙,竟連披風都忘了穿。這要是凍著龍體,皇后娘娘非把他扒皮抽筋不可。小德子這一走神的工夫,方明玨已經(jīng)將披風披到了肩上,領(lǐng)口垂下兩條紋著流云暗紋的殷紅繡帶,與小皇帝的唇色一般艷麗,往日都是由蕭乾利落又糙漢地打上一個牢固的結(jié)。“這披風……不是被皇后娘娘拿走了嗎?”小德子困惑地撓頭,百思不得其解。轉(zhuǎn)身時披風揚起,方明玨道:“回宮?!?/br>小德子撓頭的手更重了。怎么好似從皇上的語氣里……聽出了點愉悅?目送兩道身影走進燈火輝煌的明亮里,趴在墻頭的蕭大將軍無奈地嘆了口氣,幾個起落回了冷宮。冷宮里,霖鈴將點心和藥粥端出來,蕭乾看了一眼,嘴角揚起又按下:“甜了吧唧的,我不吃。放一邊兒去,明日你送回頌陽殿。”都是那小崽子愛吃的,一看就不用心,得虧他心疼他還當無名俠給他送披風。“公子,晚膳您就沒吃多少……”霖鈴在蕭大將軍的威嚴下壯著膽子道。蕭乾摸出一個從御膳房摸來的白饅頭,惡狠狠地咬了一口,用實際行動證明,本將軍絕不食嗟來之食!方明玨開開心心回了頌陽殿。此時天已寒,沒了靠身的人體暖爐,方明玨半夜便被凍醒了一次,迷迷糊糊起身,將黑色的披風撈進懷里,像是找到了塊地方安放著無根浮萍似的念想,眨眼便沉沉睡了過去。本以為次日起來,他與蕭乾便能重歸舊好,然而方明玨上朝,下朝,批奏折,及至再次夜幕降臨,也未曾見著蕭乾一絲影子,就連昨夜送去的糕點都被原封不動地退了回來。摸著冰冷的碗沿,方明玨終于知道,自己錯了,錯得太離譜。第17章端王世子自從蕭大將軍將一籮筐殘羹冷炙原封不動退還給方明玨,小皇帝便徹底消停了。不再往冷宮打聽,也不再送東西,完完全全忘了蕭乾這號人一樣。便仿佛是光陰倒退,一下子又重回了蕭乾重生之前那段帝后相敬如冰的日子。備受冷落的蕭乾在冷宮安靜如雞地待了兩日,終于忍不住了。他翻出一套弓箭來,擦弓換弦,折騰了一宿,第二日便帶著霖鈴去了宮內(nèi)的演武場。南越皇宮內(nèi)的演武場就是個擺設(shè)。一來身為皇帝,方明玨一點都不像他的先祖,硬生生靠著一桿□□擼下富饒的東南。他是個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主,已然能被身體恢復(fù)了點的蕭大將軍單手扛起。二來,宮內(nèi)無妃也無子,皇家演武場侍衛(wèi)又不能用,便只好落滿灰塵,窩在角落里當個布景板。干練的小宮女霖鈴帶著幾個侍衛(wèi)清掃著塵封的演武場。蕭乾則撈出弓箭,直接到馬廄里拉來一匹被養(yǎng)得胖乎乎的高頭大馬,嫌棄地拍了拍那吃得渾圓的小肚子,嘖了一聲:“光吃不練……跟那沒良心的小崽子一樣,屬白眼狼的!”馬在槽里臥,鍋從天上來。無辜背鍋的胖馬不樂意地打了個響鼻,扭著屁股想拒絕蕭流氓上馬。蕭乾粗暴地拍了拍馬屁股,在胖馬控訴的眼神里翻身上馬,勒起韁繩。“唉,那馬懶得很,”演武場的管事太監(jiān)跟霖鈴閑嘮,皺著臉搖頭,“平日里連出來遛彎都趴在地上耍賴不動,那一肚子肥膘,跑不快……”話音未落,只聽桀的一聲馬嘶,那胖馬撒丫子就跑,馬蹄下卷起一股灰塵小旋風。管事太監(jiān)吃了一嘴沙子,呸呸地跑到機智躲遠的霖鈴旁邊,哀怨地看了遠處一眼,“沒想到皇后娘娘馴馬竟是一番好手,除了剛來時,我還沒見火元帥跑得這么歡過?!?/br>“娘娘箭射得也很好?!绷剽徥莻€盡職盡責的“蕭吹”。然而仿佛是為了印證霖鈴的話,蕭乾縱馬飛馳間搭弦拉弓,猛地射出一箭,不偏不倚,正中靶心。停頓也無,火元帥掉頭疾馳,蕭乾黑發(fā)飛揚,背貼馬身,又是一箭射出,再次射中一枚靶心。午后驕陽,秋高氣爽。馳騁馬背上,勁裝烏發(fā),端的是英姿颯爽,堂堂男兒。然而誰也不知道,此刻蕭乾在馬背上,正咬牙切齒:“射死你個小崽子!早晚讓你知道老子的厲害!”再一箭:“還給你送披風?凍死你活該!”又一靶落:“沒點真心實意,權(quán)當老子瞎了狗眼!我射射射!射死你!”正在上朝的方明玨覺著底下莫名有點難受,悄悄挪動了下屁股。整整一箭囊箭全部射完,蕭乾才拍了拍被遛得像死狗一樣恨不能趴在地上吐舌頭翻白眼的火元帥,溜溜達達回了靶場邊。他接過帕子擦汗,剛走到背陰處,便聽見演武臺另一邊傳來幾聲模糊的斥責聲。生來就愛多管閑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蕭大將軍背著手,不緊不慢地繞了過去。演武臺另一面,是一片開闊的平地,四面聳立著六面鮮紅的巨鼓。鼓與鼓之間擺著一架架長兵□□,各式武器。一個穿著白色窄袖袍子的小包子站在架子前,年歲瞧著不過四五歲,瘦瘦小小,跟個小豆丁似的。他艱難地拔出一桿□□,歪歪扭扭往地上一插,冷聲訓(xùn)斥阻攔他的小廝:“若是嫌府中膳食不好,你大可離去,主仆一場,本世子絕不攔你。若你不識好歹,乃是嫌活著命長,殺個奴才,諒你背后之人也不敢拿本世子如何!”小廝表面低眉順眼,出口的話卻是大相徑庭的趾高氣揚:“沒爹沒娘,若不是這個世子的名頭,你與街邊要飯的乞兒有何區(qū)別?還敢大言不慚!”退在遠處的幾名小廝頭垂得更低,不敢上前。小包子氣呼呼瞪了他們一眼,突然抱著槍往前一送,直接捅穿了那小廝腰腹。鮮血濺到少年的白袍上,他向后退了一步,小臉蒼白,神色卻很堅定,“辱及親王,按律當斬!”“世子殿下,這是皇宮!”遠處幾個小廝早已嚇得面如土色,其中一個年紀大些的勉強撐著跑到小包子身邊,急得都快哭了。誰能想到一個糯米團子大的小人,竟然敢殺人!這就像是在聽話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