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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便拎著一壺新鮮熱茶進(jìn)來了。給方明玨倒了一杯,順勢握著小皇帝的手捂了會兒,等熱得差不多了,才回身往自己那塊地兒坐下。然而剛一坐下,蕭乾便愣了。他面前亂堆的奏折又被掃出一小塊空地來,放了一小碟朱墨,一塊筆洗,筆洗上架著一桿凝著殷紅墨色的細(xì)長毛筆。御筆朱批。這是天下唯此一人的尊榮。帝王心獨,容不下第二支。但如今,卻有這第二支,突兀地被塞到了他眼前。蕭乾望著這支朱筆好半晌,才抬手,慢慢拿起來。方明玨捏著奏折的手指緊了緊,耳朵直愣愣豎著,留意著那邊的動靜。眼神不自然飄過去,見蕭乾拿起來了,才又滴溜溜轉(zhuǎn)回面前的奏折上。蕭乾握著筆,卻似有千斤沉。他打開本奏折,卻正好是軍務(wù)的。他看完,想了想,還是落下了一行朱紅色小字。蕭乾對政務(wù)其實不甚精通,自認(rèn)為絕不是個做皇帝的料,看著沒兩行字便要頭暈眼花,倒頭便睡。他仍粗略一掃,在睡意襲來前將奏折分門別類,唯有軍務(wù)有關(guān)的奏折,他才會落筆。批了幾摞,蕭乾到底是被這一本又一本密密麻麻的陳詞濫調(diào)給折磨睡了。明日上朝要議的折子暫且批完了,窗外透來蒙蒙的微光。朱筆從方明玨僵著的手指間滑落,他凝滯的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抬眼,正好瞧見蕭乾的身體慢慢后傾,靠到了柱子上。又等了會兒,沒再有動靜,才起身,動了動被凍得有些酸麻的腿,走到蕭乾跟前。他撿起幾本蕭乾批過的折子。翻了幾眼,眸色微暗。又看了看蕭乾手里攥著的搖搖欲墜的朱筆,他慢慢俯下身,將筆小心翼翼地抽出來,沾了點墨,在蕭乾的臉上輕輕畫了幾道。畫完了,端詳兩眼,方明玨先忍不住彎了彎唇角。只彎了一點,便又抿緊了。小皇帝回過神,心里跟陡然踩空了似的,一時懊惱自己竟做出如此幼稚之事,一時又覺這御書房著實冷得厲害,不由裹了下外衫,緊盯著蕭乾熟睡的臉,慢吞吞坐進(jìn)人懷里。坐進(jìn)去了,蕭乾沒醒。方明玨舒了口氣,靠在蕭乾的胸口,閉上了眼。然而沒一會兒,他又睜開眼直起身,將外衫脫了,抖開將自己和蕭乾都蓋住。外衫的綢布絲滑,不老實地從蕭大將軍的肩頭滑下來。方明玨裹了好幾次定不住,便直接將頭往上一壓,染著些微寒涼氣的臉埋進(jìn)蕭大將軍頸窩。他做賊心虛地閉著眼,身子困倦非常,腦中卻沒了半分睡意。蕭乾突然輕輕動了下,下巴一轉(zhuǎn),正好蹭到小皇帝的側(cè)臉。溫?zé)崽嵉臍庀⒃谒蚕⑺麖氐装?/br>方明玨驀地攥緊了蕭乾胸口的衣裳,心底忽然生出無盡的貪戀。他用鼻尖蹭了蹭蕭乾的脖頸,終于心安了似的,沉沉睡了過去。蕭乾眼瞼微抬,瀉出一絲極淡的光。他無聲地笑了笑,抬起胳膊把人整個圈住了,輕輕嘆了口氣。脈脈溫情,他還能再抱得幾時?時候……也差不多了。第43章身份懷疑日子陡然平靜。楊晉忙著安插人手頂替常太師的人,方明玨恍若未覺,只一心cao持著春試再次舉行。一大批鮮嫩的學(xué)子入了翰林,這回沒了作妖,方明玨雷厲風(fēng)行,狠狠拉攏了一大批學(xué)子心。他未急著與楊晉爭鋒,將這些學(xué)子安排入朝,而是全讓他們?nèi)チ撕擦衷夯蚋F鄉(xiāng)僻壤,如滴水入了汪洋,頃刻消失不見。布置完這些,方明玨才有心思拿起早就藏進(jìn)暗格里的一封密信。之前蕭乾交待陪同前往遼東的人的身份的信函,他當(dāng)面未看,但事后終是忍不住,拆了。一個許久未曾入過他的眼的名字出現(xiàn)在紙上,令方明玨一貫清淡的面容閃過難以掩飾的錯愕。他想不到竟會在此處,看見這個人的名字。大晉鎮(zhèn)國將軍,蕭乾。這個名字,可真是南越的克星。也是如今這還算太平的盛世里,最耀眼的那顆將星。只是狡兔死,走狗烹,蕭乾恣意張揚,朱昆又沒那個容人之量,終還是昏聵蒙頭,毒殺了兄弟。方明玨記憶中與蕭乾只見過一面。那算得上他短短二十載里最屈辱的幾個日子之一。南越國破,大晉鐵騎兵臨城下。若非他那時在大晉動了手腳,讓朱昆對蕭乾疑心陡重,不放心他接管南越,連下數(shù)道圣旨逼回,恐怕南越從那日起便要在這世上抹除。他記得那日。洪鐘鳴顫,凌霄殿的大門應(yīng)聲而開,當(dāng)先一人勁裝覆甲,大步流星地邁了進(jìn)來。光如浪涌,簇?fù)碓谏砗?,有風(fēng)灌進(jìn),揚起他烈烈如火的披風(fēng)。這人便也如烈火般,眉目意興飛揚。手一壓,拋下卷書,懶散無謂道:“簽了,老子好回家吃頓好的。你們南越的飯跟人似的,娘娘唧唧,沒滋味?!?/br>方明玨這么一回想,頓覺這副吊兒郎當(dāng)?shù)臍馊藰?,與肖棋足有十成像,恨不能讓人噴他一臉爛墨水。莫非……一個蕭,一個肖,還真有血緣關(guān)系?否則,蕭乾的人,又為何會被肖棋驅(qū)使?方明玨想著,又將這信翻來覆去看了幾遍,才起身換了衣袍,誰也未知會,拿了一座偏僻宮殿的后門鑰匙。出門,便有一輛早已等候的馬車過來,將人接走了。馬車晃晃悠悠駛過正街,沒入偏僻的街道,往城門外而去。路過城門時,一名女子小心地閃躲了下,低垂著蒼白的臉,交了入城費,擠在人群里,快步進(jìn)了城。女子穿著一身素藍(lán)的衣裳,外面裹著厚披風(fēng),兜帽罩在頭上,只隱約露出毫無血色的雙唇。她背著包袱,挨著街邊兒慢慢走,走了不多時,腳步一轉(zhuǎn),拐進(jìn)一條小巷。在人群里跟著人的男子眉頭一皺,加快腳步,也追了進(jìn)去。頭頂日頭正旺,男子剛拐進(jìn)去,卻便沒了身影。不多時,女子從一扇門里出來,碾了碾地上的鮮血,將男子身上的腰牌塞進(jìn)懷里,脫了披風(fēng),罩上一件水紅的外衫。雙手一邊利落地在腦后挽了個發(fā)髻,腳下一邊不停頓,不緊不慢地從另一頭走出了巷子。出去前,還不忘從墻邊順起一個籃子,挎在胳膊上。她挎著籃子再次來到城門口,在個攤子前挑釵子,然而看了還沒幾眼,便有一道窈窕身影走過了城門。女子笑了笑,迎面走上去,正好與人一撞。東西撞掉了,女子俯身去撿,“這位小姐,這可是你掉的釵子?”籃子上的布微微掀開點,露出一塊腰牌的一角,依稀模糊是個“?!弊?。對面的人變了神色,蒼白的臉頰上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