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根基的任平生安排重要角色的條件實在是太過吸引人。

沒關系吧，反正就一次，拍得不好就不好，總歸這么大的投資，這么大的陣容，自己……自己還有那么多死心塌地的粉絲。

她那時這樣安慰著自己，便興沖沖接下了這個擔子，眼看著一直找不到合適資源的愛人也終于能一展抱負。

任平生溫柔的微笑沖昏了她的頭。

網(wǎng)絡上甚至還有的忠實粉絲整理出的這個劇組從開機起的一系列背景。這部小制作片的“窮”字懸掛得無比鮮明，除了兩個主演外，全劇里幾乎再找不到真正需要支付片酬才能請來的明星，沒錢宣傳，沒錢炒作，因此打上映前都在知名度上被“資金豐厚”的穩(wěn)壓一頭。

但在那些整理出的照片里劇組成員灰頭土臉的路透中，鄒敏卻又能輕易地能看出出鏡的道具、服裝和拍攝陣容有多么的昂貴。

她感到很茫然，因為電影被封殺遠赴海外艱難追求電影之路的導演商樹，經(jīng)此一役迅速躍升為圈中新貴，那個在電視圈中摸爬滾打了十多年一直苦于找不到進入電影圈門路的宏博展，也傳出了諸多大牌導演對他頗感興趣的傳言，出道根本還沒多久之前主業(yè)一直都是唱歌的原上，現(xiàn)如今憑借他那有些過于青春的年紀早早便被影視歌壇冠上了“實力派”的美譽。

大家都在進步，只有自己還在裹足不前。

事業(yè)的失敗讓她不斷反思自己的急功近利，更讓她難以接受的是……

電腦屏幕的映照出一道身影，鄒敏轉過頭，看著打扮整齊正預備出門的任平生：“你去哪里？”

任平生溫柔地笑道：“有點事，去見個朋友?！?/br>
鄒敏卻不再輕易被這樣的笑容迷惑了，事實上的口碑失利之后她便意識到了任平生并不像他表現(xiàn)出來的那么與世無爭。

她比較關心另一個問題：“什么事？見誰？我認識嗎？男的女的？”

任平生愣了愣，有些不解：“……你最近怎么了？怎么疑神疑鬼的？”

鄒敏沒有回答，在沉默中看著他離開家。

她發(fā)現(xiàn)自己，漸漸開始不信任這個以往無比迷戀崇拜的男人了。

*****

連續(xù)好幾天不接她電話的宋天同樣凄風苦雨。

困擾他的不僅僅是電影虧損和股票狂跌的事兒，新法案的出臺于他而言更是來勢洶洶的晴天霹靂。以往公司積蓄已久的各大版權糾紛仿佛一夜之間從凍土里復蘇，那些原本被名城以諸多手段拖延打壓得放棄抵抗的受侵害者也仿佛打了雞血一般排著隊地翻舊賬，法務部在年底收到的律師函比過去幾年全部加在一起都要多。

不同于以往的視而不見一笑置之，現(xiàn)如今名城上下哪里還敢不將此當回事？發(fā)律師函還好，糾紛雙方可以坐下來好好溝通，可一旦鬧上法院，就絕對是不死不休的下場了。之前同原上的音樂版權官司，只一臺就打得風風雨雨，足夠管理層焦頭爛額，而現(xiàn)在，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

近百起申訴，名城規(guī)模再擴大十倍，也是絕對無法從這龐大的司法糾紛內(nèi)全身而退的。

為了免除這份麻煩，公司唯一可以做的就是道歉和賠款，且不敢輕易討價還價，一切只為安撫受侵害者情緒為上。畢竟方案剛推動，正處于風口浪尖，各大創(chuàng)作行業(yè)群情激憤，正苦于找不到一個可供示范的反面標桿。一旦受害者們直接將事情給鬧到無法收場，直面市場積蓄了幾十年的憤怒的名城下場恐怕會無比慘烈。

賠錢、賠錢、賠錢、賠錢……

睜開眼就是賠錢。一百萬、兩百萬、三百萬……一千萬。

資金如同流水那樣從賬面上一筆一筆地劃出，再加上虧損掉的那好幾個億，名城影視上一年的年終報表數(shù)據(jù)非常好看。流動資金難以避免地出現(xiàn)問題，股票也控制不住地不斷下跌，市值蒸發(fā)、內(nèi)部危機，厚厚的血條猝不及防下便被打消了一多半。

公司連股東的分紅都發(fā)不出了，員工獎金也大為縮減，從上到下，怨聲載道。

“宋董真是有毛病，現(xiàn)在這賠一筆那賠一筆的，早些安分做市場別侵權不是什么問題都沒有？”

“是啊，簡直偷雞不成蝕把米，當初賺了多少，現(xiàn)在差不多都折進去了吧？嘖嘖嘖，看這個情況，咱們公司不會哪天就直接股票跌停倒閉了吧？”

“我看懸，去年年終獎才發(fā)三千……我有個同學在四海工作的，職位跟我們差不多高，人家去年拿了這個數(shù)！”

“霍！那可真是了不起！不過咱們也沒法跟四海比啊。新法案推動之后那么多公司多少都吃了點官司，也就四海一點事兒也沒有全身而退吧？”

“嗨——說到底還是老板不給力，眼界太短淺。”

這群人議論紛紛，興致勃勃，以往對公司的侵權行徑習以為常，此時一個比一個看得清明。

“宋董……”

助理膽戰(zhàn)心驚地看著自家路過茶水間的老板，宋天陰沉的臉色讓他幾乎有種對方下一秒會將這里盡數(shù)拆成碎片的認知。

可等待了許久，宋天除了沉默外，卻沒有實施任何舉動。

大概有將近五分鐘那么久吧，助理才從落下的視線余光中看到那雙仿佛在地上扎了根的雙腿重新邁開。

宋天行走著，步伐仍舊穩(wěn)健，可步子與步子間有多虛浮，只有他自己明白。

賠本、賠款、質疑、謾罵，他一直以來堅持的信仰似乎一夜之間就被顛覆了。為了讓發(fā)來律師函的受害方們不將事情鬧上法院，他不得不一個一個給這些過去看不起的小人物們親自道歉，那些曾經(jīng)不屑一顧的問題現(xiàn)如今卻每一個都關聯(lián)著名城未來的生命。這么多年來，他好像是賺了很多很多的錢，多到炒作時可以輕輕松松投出相當于許多電影全部投資的資金。

可時至今日，公司卻落得資金鏈瀕臨崩潰的結局。

這個舉國歡慶的新春佳節(jié)，他在無處不見的歡聲笑語中熬白了兩鬢的頭發(fā)，整個人都脫離了那種骨子里的意氣風發(fā)，老了十歲不止。

“宋董。”

助理敲門進來，臉上的表情一看就知道帶回來的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在對方又一封寄來公司的律師函的內(nèi)容匯報中，面色沉沉地看著屏幕上那張已經(jīng)刷爆各家媒體新聞的“祝賀春節(jié)檔票房突破20億”的喜氣洋洋的海報。

宋天點燃手上把玩已久的那根雪茄，深深地吸了一口。

然后從肺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