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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聞頤書抬手攔住,正巧那二人轉(zhuǎn)過身來。六目相對,一瞬間全都明了了。聞頤書眼波一轉(zhuǎn),綻開了笑容,“二位大師好啊,用了飯不曾?我家新開的館兒,要不要嘗嘗鮮?”華山奇異于自家公子突然的精神抖擻,心中正疑惑,就聽聞頤書高聲喊把廚上最好的東西拿出來。嚇得華山眼珠都要瞪出來了,心道大爺又犯了什么奇怪毛病了。一僧一道對視一眼,皆笑道:“多謝施主款待!我二人腹中饑餓久矣?!?/br>本來他二人還打算吃飯的時候和這位公子打打機鋒,結(jié)果那燙鍋小爐一上來,他們就連開口的意愿都沒有了。只吃的肥油滿嘴,意猶未盡。聞頤書就蹲在一邊看著二人吃,還很好心地給兩人夾菜??吹萌A山慘不忍睹,覺得自己今天出門沒帶對眼睛和腦子。且又是一輪,一僧一道吃得腹中飽漲,不得不叉著腿仰著頭坐著,頻頻打嗝。聞頤書牽過旁邊一條木板凳,左腳腳脖子架在右腿上,前袍一甩,整一個坐沒坐相的流氓紈绔。他道:“兩位,是特意來找我的?”那瘌頭和尚搔了搔頭皮,撓下一層碎屑,抽了抽鼻子說,“我倆游蕩世間,瞧著熱鬧就想去湊一湊。今兒見著好大一個熱鬧,當然要趕來瞧了!”“那這熱鬧是好,還是壞?”聞頤書反問。“好熱鬧,好大一個熱鬧,”跛足道人像是喝醉了,抽風似的喊起來,“妙哉妙哉,奇哉奇哉!”聞頤書了然,依舊只問:“兩位師傅不怪我不服天意,執(zhí)意與天爭?”“天?”一僧一道二人睜開眼,精光四射,“你來了便是天意,不來也是天意。天要爭什么,你要爭什么?施主啊,您來瞧!”二人發(fā)出一陣奇怪的唱腔,隨地打著轉(zhuǎn)兒,“你瞧前頭來來往往,好是不好?”聞頤書瞇起眼睛,“人間煙火,自然是好?!?/br>“若是一把火燒沒了,且叫爭煩死了人,好是不好?”“自然是不好?!?/br>“偏死了不愁明日吃穿,不憂孤身一人無處落腳,好是不好?”想到那首著名的,聞頤書幾乎要笑出來了,一臺下巴傲道:“瀟灑自在,如何不好!”“這便成了,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皆是虛妄,皆是虛妄,何須執(zhí)著。”二人同時念一聲號,掐著手中珠串默默道。“原來如此,”聞頤書點點頭,說出了自己的疑問,“既然如此,二位大師為何時時給出指點,卻不直接渡人苦難呢?”他們看到香菱時給出那首預(yù)言的事,特意警告了林家不要讓林黛玉見外姓人。給了薛寶釵金鎖,通了寶玉靈光,救下鳳姐寶玉性命。甚至那個猥瑣的賈瑞,也大發(fā)慈悲給了風月寶鑒救苦救難??善钦l的最后結(jié)局都沒改變,這點恩澤實在可有可無。道人和尚搖搖頭,故作神秘地說:“公子可知,世情不過半部書,你讀了信了也罷了。讀了不信,忘了也自有歸處?!?/br>聞頤書心中冷笑:可不就是半部書么?正是一次又一次錯過了預(yù)警,那一棟廣麗危樓便塌了,叫一眾美人也在里頭灰飛煙滅,做了落灰的紅顏枯骨。曾經(jīng)可以救,卻在無意間錯失,這才是悲劇的真諦之一。但他始終身在局中,實在沒有那么多時間去感慨白茫茫大地真干凈背后的看破塵世的讖語。他還要在人世里討活,急需確認的就是這兩位官方蓋戳的方外人世不會出來攪局。如今看來,兩位就只是個看熱鬧的。除了偶爾調(diào)皮地小小劇透一下,基本不干什么。而且大概因為外形實在太猥瑣,小小的劇透也沒有人相信。這一頓飯,請得還挺值。既然不是敵人,那就可以好好說話了,聞頤書剛想準備和這一僧一道聊聊詩詞歌賦,談?wù)勅松軐W(xué)。這二人卻是酒足飯飽打算跑了。聞頤書忙攔住他們,問道:“小可雖是個不學(xué)無術(shù)的,卻也知道那什么三生石是坐落在忘川邊上的。且不知你們那塊三生石旁邊可也有一座橋?”聽罷,一僧一道哈哈大笑三聲,留下一句:“施主珍重!”便化作一陣怪風不見了。聞頤書瞧著那空蕩蕩的大門,陷入恍惚神思:那溫柔富貴,艷艷滿畫樓是不是真的,還只是青面獠牙厲鬼,陰森鬼氣閻羅?故作高深薄命司抑或只是人間厚厚生死簿上脆弱而渺小的一部分呢。三十三重天也許就是十八層地府罷了。從剛才談話開始就仿佛昏睡了過去的華山一個激靈醒過來,滿臉呆滯瞧著面前的空碗空盤。疑惑不已:這都什么時候走的?屬兔子的嗎,跑得這樣快?又見聞頤書還望著門口,臉上似有惆悵立刻嚇了一跳,顫顫巍巍地過去,“大爺,你沒事兒吧?”聞頤書轉(zhuǎn)過來瞧著華山,難得沒有語出嘲弄,只道:“我能有什么事?”說罷又問:“里頭怎么樣了?”正問著,前頭看場子的掌柜邁著胖腿跑進來,“爺,您的客人都到齊了,前頭也足夠熱鬧了。”“足夠熱鬧就成,你盯著廚下手腳利落一些,東西弄得干凈一些。今兒咱賺筆大,做得好,爺給你們賞!”掌柜的歡喜地欸了一聲,撒腿跑去吩咐做事了。聞頤書瞧了瞧自己沾灰的袍角,搖頭道:“這身衣服不能見客?!?/br>旁邊華山插嘴:“天池jiejie曉得爺今兒要進廚里,少不得一身油污。特意備了一件袍子叫我?guī)е??!?/br>“天池做事總是這般細心,”聞頤書滿意地點點頭,叫把衣裳取來。卻是一件草色菱紋緞銀,甚有生機之氣。他覺得不錯,由華山伺候著換好,抬腳自去見客不提。繞過人群后頭上了二樓,卻發(fā)現(xiàn)梁灼一行人沒在里頭等著,反倒是搬了幾條凳子出來,津津有味地瞧著下頭爭鬧。那模樣,就差一把瓜子兒了。聞頤書哭笑不得,走過去問道:“怎么在這兒坐著不進去?一股悶味不嫌?”梁灼本在指點江山呢,見他來立刻喲呵一聲,拉著旁邊一個瞧著有些瘦弱的少年道:“阿沅,看,這就是這家館兒的老板?!?/br>又向聞頤書介紹,“頤書,這是我七弟,阿沅。你可以叫他,呃……”聞頤書微笑:“我屬兔?!?/br>簡王梁沅也笑:“巧了,我也屬兔?!?/br>“阿沅是三月初的生日,你呢?”“我生在花朝,倒是大上幾日。”“哈哈哈,那阿沅便也是你弟弟了。阿沅,這里你最小呢!”簡王正為那一句“也是你弟弟”感到驚愕,但不好表露太過,只是有些訝異地瞧了五哥一眼,繼而笑道:“確實我最小了。”“那便是了,”梁灼點點頭,指著說,“以后頤書你也叫他阿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