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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預料過的局面。在這場你死我活,牽連無數(shù)的算計之中,無辜的人走到面前帶著傷心的神色問他:“是不是你?”在那么多次,寶玉用純真善意的眼神看著他的時候,自己心里是否曾有一絲愧疚,是他不曾察覺到的?聞頤書閉著眼睛,坐在那里想著——他覺得自己好像想了很久,可回神之時發(fā)現(xiàn)原也不過瞬息而已。寶玉還站在那里等著答案。按理來說,這位柔弱的富貴公子應該是憤怒的??杉幢闶沁@個時候,寶玉依舊純善而無害的模樣,無辜到天生就帶著一絲控訴。聞頤書看著他,絲毫都沒有感覺到心里有些許愧疚之情,甚至一絲因此產(chǎn)生的抱歉都沒有。難道是因為自己站在了所謂的正義光明的一面?聞頤書暗暗想著。然后與寶玉的視線對上——不是,他心中如此說道。見他不答,寶玉又問了一遍,“是不是?”聞頤書靜默著,眼角忽然掃見從窗子外伸進來的葉子。伸手將那枝丫一折,攥在手里,輕輕嗯了一聲。然后寶玉很困惑很費解地問了一句:“為什么呢?”聞頤書心中一嘆,面上依舊是無甚表情的,“哪有什么為什么。”賈寶玉終是失了冷靜,露出十分傷心的神色,“我家分明不曾做過對不起你家的事情,我……”“不是你家,”聞頤書神色冰冷地打斷他,“不是你家,是甄家?!?/br>這句話徹底讓賈寶玉僵在了原地。大病初愈的人,此時仿佛一下就能倒下去。聞頤書看他又茫然又傷懷的樣子,終于露出一點點曾經(jīng)熟悉的溫情來。他過去牽住寶玉的手,把人引到一張橫榻前坐下,又拉了一旁的毯子來給人披上。寶玉的眼淚一下就落下來了。“我這般歡喜你,”寶玉無聲地落著淚,“你怎么能,怎么能……”寶玉是真的很喜歡聞頤書。不止是因為聞頤書長得好看,而是因為他會溫溫柔柔地同自己說話。他的朋友里沒有像這樣的人,很像是一位兄長用一種絕對包容的姿態(tài)聽他說著別人看來可笑的話,又是朋友能一塊兒吃喝玩樂的。二人相處起來,是寶玉單方面依賴著聞頤書的親密。可現(xiàn)在想起來,聞頤書對他的那些包容,對他的些許不明就里煩惱的傾聽,或許只是因為真的不在乎。而礙于修養(yǎng)與目的,不得不耐著性子聽罷了——賈寶玉在聽到聞頤書承認的時候的的確確是這么想的。可當聞頤書一如以往溫柔地照顧著他的時候,寶玉又忍不住推翻了這個想法。聞頤書拿著帕子給寶玉擦眼淚,柔聲道:“別哭了?!?/br>又問:“怎么想明白的?”寶玉愣愣地看著他,“只是病中,忽然就想明白了很多事,就好像是自己看到的?!?/br>他說的含糊,但聞頤書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猜測,又道:“聽說你病了,怎么好的?”“我病得模糊,只聽說來了一僧一道,也沒施法用藥,只是說了幾句話……”這下聞頤書是聽得懂懂的,盯著寶玉脖子上的那塊寶玉,他不由在心里冷笑一聲。再看賈寶玉陷入了猛然走出單純環(huán)境后,陷入了迷茫的樣子,他又是一嘆,忍不住道:“你若沒有生在這個世道便好了?!?/br>寶玉表情呆呆的,“世道……到哪里不是一樣的?”有不一樣的,聞頤書只能在心里這般說。“我原該憎惡你的,”寶玉苦笑了一下,坦誠地說,“可現(xiàn)在,我這心里對你倒一絲憎厭都沒有。你分明做了對不住我家的事……”聞頤書無言以對,卻聽到寶玉繼續(xù)發(fā)問:“那一日你家派人來請,最后也只有林meimei和惜春meimei來了……她們早就知曉了嗎?”“不,她們不知道,”聞頤書否認,與他坦白說,“我只管知曉太子那日會在朝堂上與發(fā)難。你jiejie入宮那天少不得出些事故……”說到這里,聞頤書說不下去了。他自嘲不已,心道便是到了這個時候都還不說真話。然而寶玉似是沒有在意到這些細節(jié),只是呆呆依舊在慶幸著,“那日倒也兇險,她們?nèi)裟苌偈苄@嚇,也是好的?!?/br>聞頤書越發(fā)聽不下去了,轉過頭不去看他。“那你知道我們家之后會怎么樣嗎?”寶玉繼續(xù)問。聞頤書望著外面,“不知道。”賈寶玉越發(fā)露出迷茫的神色。一夕之間,他從一個處處受著保護的角色變成一個必須承擔起家中負擔的角色。這樣的轉變快到讓他不要說接受,可能連概念都摸不到邊。他現(xiàn)在還渾渾噩噩的,不知道那些原本圍繞在身邊的丫鬟們都會離他而去。不知道家中或許為了減輕負擔,會將他的姐妹們快一點嫁出去。而他心心念念的林meimei,大概就再也見不到了。只是現(xiàn)在的寶玉一點都不知道這些。他現(xiàn)在說著不恨聞頤書,可等到他嘗到為了生計千方百計的辛酸之后,或許會更真切地體會到那份恨意——疊加了無數(shù)層的恨。“來的路上我有許多話想問你,”寶玉看著自己的手指,忽然覺得自己脖子上的那塊玉在發(fā)燙,他忍不住摸上去,“可到了這里,卻也只有一句為什么要問你。”他笑了一聲,轉頭瞧著聞頤書,“而你似乎也不準備回答的樣子?!?/br>聞頤書與他對視,“你沒有必要知道這些?!?/br>“是啊,”寶玉點點頭,感嘆著:“以前你們?nèi)襞c我說,我不懂也不想懂。而你現(xiàn)在和我說,我還是不懂可再想懂也來不及了,還不如不知道?!?/br>說到這里,聞頤書愣了一愣,他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因這話多出一絲愧疚。哪怕是方才那般不忍,也只是在擔憂賈寶玉以后的生活并不好過。而對自己下手對付賈家,依然覺得沒有什么好去指責的地方。他甚至有了一種終于到了這個地步快要結束的感覺,仿佛是一個故事看到了結局。至于之后如何,不過是可看可不看得番外故事。聞頤書終于知道自己為何能這般坦蕩了,他自始至終都仗著自己知曉這個故事的主角結局,一點沒有猶豫地在推行著這個故事的發(fā)生。那些叫寶玉歡欣的理解與寬容,都只是建立在聞頤書早就知道賈寶玉是個什么樣的人基礎上。于是他才能對這個人做出極大限度的理解,從來不覺得此人的行為有什么怪異之處。反正賈家是要倒的,自己出不出手有什么關系?他始終高高在上地看著他們,沒有想過改變——哪怕寶玉對他真的很好。這樣的行徑是多么的眼熟,聞頤書閉著眼睛想,與慈航真人一模一樣。賈寶玉看到聞頤書忽然捂著眼睛笑了一聲,他感到十分不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