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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來說?!?/br>戶部尚書上前一步,步出人群,盡量用平緩的語氣說:“昨夜,臣與四位內(nèi)閣輔臣,二位軍機大學(xué)士翻查了近三十年來的建檔備案。頭十三年間,幾乎年年都有預(yù)提鹽引的申報。一年大約二十萬引。按朝廷鹽令,每一提鹽引需繳納三兩預(yù)提鹽引息銀。頭一年,揚州上繳息銀十五萬兩。之后便年年空懸,不見銀利。后十七年間,共有五次鹽引預(yù)支的申報,但……”但只見皇帝批復(fù),不見文冊。這一句話,戶部尚書沒有說。只接著往下:“前任兩淮巡演御史聞禮上任三年間,不曾申報鹽引。但鹽稅多有拖沓,后填補而上。”他說完之后就后退一步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按道理來說,這么大的一個漏洞,他戶部上下就有一個失察之罪。但是邱尚書一點都不慌張。因為發(fā)生這些事情的時候,他還不是戶部尚書。便是現(xiàn)在戶部上下也都是之后慢慢調(diào)入戶部的。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可沒有他的失察在里面。戶部沒有失察之責(zé),但批復(fù)了這些奏折的人呢?坐在龍椅上的永嘉帝臉色黑若鍋底,朱砂御筆被他捏的咯吱作響。足足有好一會兒,他才咬著牙齒,蹦出一句:“當(dāng)真好大的膽子!!”朝臣全都跪了下來,高喊:“陛下息怒!”有人偷偷望著昭王殿下,希望他能說些什么??上д淹鯀s連跪都不曾,只是彎腰做禮狀。叫人不由嘆一聲不爭氣。如果是太子殿下在這里,一定已經(jīng)說出許多好話,叫陛下不會這般惱怒。也叫事情不會那么難辦才好。永嘉帝怒極反笑:“息怒?你們叫我拿什么息怒?!?/br>此時,有個不長眼的站出來,“陛下,這不過是林海的一家之言……”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用折子砸了滿頭滿臉,永嘉帝一邊砸一邊吼:“一家之言,一家之言!那你說說什么才不算是一家之言!”永嘉帝早就看這群言官不順眼了,他砸得痛快,砸到發(fā)冠都斜到一邊。手忙腳亂地扶著散掉的頭發(fā),永嘉帝指著下頭瞪眼怒罵:“給我把他的烏紗摘了!拖出去,拖出去!照實在給我打五十大板!”在一眾驚悚的目光下,那個言官大喊著陛下饒命被外頭的侍衛(wèi)連拖帶拉拽到外頭。掀起衣袍拔掉褲子,紅木棒子實打?qū)嵉卮蛟趓ou上。第一棒下去,那慘叫聲就穿透了宣政殿的上空。叫聲凄厲,站得近的人聽得背后渾身都是冷汗。永嘉帝就在這慘叫聲中陰冷地盯著下頭的臣子。漸漸的,他的目光因為疲倦而失神。也不知幾棒過去,他懶怠地?fù)]揮手,啞聲吩咐道:“停了吧?!?/br>張保壽忙出去叫止,回來時小聲報了一句:“都爛了?!?/br>說是小聲,其實全都聽見了。永嘉帝煩躁地?fù)]揮手,張保壽自然帶人下去處理。只等皇帝脾氣發(fā)夠了,昭王殿下才上前請示:“父皇,此案當(dāng)如何審?”這個案子實在是不好審的,因為這二十七年間兩淮鹽場上總換過三任巡鹽御史。除了已經(jīng)死在任上的聞禮,另外三人的身份都不好惹。一位乃是已經(jīng)隱退當(dāng)朝中余威猶在,三朝元老高斌的兒子高桓,如今乃是當(dāng)朝大學(xué)士。一位連任兩屆巡鹽,乃是皇帝的表姐夫,杜增。最后一位,便是如今的江寧經(jīng)略使,應(yīng)天府布政使司,年前險些升了金陵體察總裁的甄應(yīng)嘉。都是或者曾是皇帝心腹。最信任的人瞞騙了自己,這就是永嘉帝如今最惱怒最失望最不能接受的地方。事出突然,錦衣衛(wèi)也是連夜沖動。暫時將高桓,杜增收押在家中,不準(zhǔn)走動。至于如何處置,還是要看永嘉帝怎么想了。梁煜那么一問,下頭心驚膽戰(zhàn)的可不知一位官員。罪涉連坐,前前后后的親戚,左左右右的門生學(xué)徒,怕是都要跟著倒霉。然而,再一想此時已近年關(guān)。再有大事都是要封筆的。哪怕永嘉帝下令派人去查。等到了江南只怕年都過了,說不得就找出機會來。正抱著希望,永嘉帝忽然問梁煜:“泰匯曇那頭進展如何?”梁煜道:“已經(jīng)招供,其中多項與奏折中所言有重合,可做證供?!?/br>泰匯曇不是因為沉沒佛像鹽稅被問罪的嗎!眾臣皆是不明所以,怎么又和貪墨案有關(guān)系了?莫非船上那些要獻上的寶貝都是用鹽稅換的?一下子,從泰匯曇里拿過好處的臣子紛紛心驚rou跳,覺得一把火已經(jīng)燒到了自己的腳下,要將那心燒穿了。永嘉帝扶著頭坐回龍椅里,笑道:“那還能怎么查,便依著他的話去。錦衣衛(wèi)給你了,說一個,搜一個,問一個。直接問到說出真話為止。朕倒要瞧瞧了,是京城這頭漏得多,還是江南那邊撿得多?!?/br>他話音剛落,就見一個人撲了出來,“陛下三思啊,三思??!僅憑幾人之言便動用錦衣衛(wèi)血刑!此非仁德之舉,還請陛下三思,以聲名為重?。 ?/br>“幾人之言?”永嘉帝咬著牙,拍著桌子道:“這幾人之言還不夠嗎!你還想叫多少人跪到朕的面前告訴朕,你這皇帝當(dāng)?shù)糜孤祷杪槪还芙邢骂^的人吸血敲骨嗎!”他罵聲未落,眾臣立哭??捎兰蔚鄄幌肜硭麄兞耍苯拥溃骸按罄硭虑鋰?yán)正、都察院右副都御使汪直、刑部侍郎胡宗畢!”三人立刻斂袖上前,“臣在!”“朕命你三人立刻前往揚州,同兩淮巡鹽御史林海一起徹查江南鹽稅舞弊一案。朕賜爾等金魚令,見此令如朕親至!凡查明污穢者一律收押!凡抵賴狡辯者,朕允爾等先斬后奏之權(quán)!”三人立刻稱是,又言不負(fù)陛下重托。永嘉帝狠狠喘了一口氣,又道:“昭王梁煜?!?/br>梁煜上前一步:“兒臣在?!?/br>一片狼藉之中,梁煜腰背挺直地站在惶惶不安的大臣中間,仿若是一柄即將出鞘的利劍。都無需親眼見證,都已經(jīng)要被他身上的鋒芒刺瞎。永嘉帝瞧著這樣的兒子,第一次深刻地意識到了自己的衰老與無能。那一千多萬兩銀子像是一座巨山壓在他的肩膀上,瞬間壓彎了他的尊嚴(yán)與脊梁。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幾十年的皇帝,除了六下江南傳揚的熱鬧與奢靡之外,似乎就沒有拿得出手的東西了。而六場熱鬧之后,他還給自己的江山留下無數(shù)隱患。這隱患誰來救?誰能來救?永嘉帝知道自己老了,救不了了——“今后事宜,皆有昭王梁煜事理。爾等奏折要務(wù),與他直報,”永嘉帝粗喘了一聲,一口氣斷斷續(xù)續(xù)似乎快接不上來了,“朕……朕累了,需要靜養(yǎng)?!?/br>說完這些話,永嘉帝扶著張保壽的手臂站起來,用一種極度不耐煩不忍見的姿態(tài)朝后一揮手。“退朝。”石佛沉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