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游水，能被拉拔長這么大，也算不容易……”

聽見了他那嘮叨的自言自語，那少年微微苦笑了，轉(zhuǎn)頭看向了面前的大海。黑的海水深處，似乎微微現(xiàn)著彩虹七色，在那平靜的海面下微妙的波動著。一如既往地，他心中一陣奇特的恍惚，為什么這似乎該可怕無比的大海，卻總是對自己有著那樣的吸引力？

抱起手中終于織補好了的破舊漁網(wǎng)，他起身來到了岸邊沙灘上擱淺著的幾條漁船邊，一一將網(wǎng)放在了艙中。

足下忽然一頓，他捂住了心口?！飷?，似有似無的痛楚襲上了心，夾雜著奇特的不安。搖了搖頭，他壓抑下那不適的突兀感覺，跌坐在了身邊一個廢棄的船艙里。

靜靜躺在船艙中仰望著漫天星斗，他悠然出神。那璀璨的銀河，那掩映的云霞，后面有沒有人們口中的神仙和仙女？……

海上明月愈高，卻是霜冷霧重了。

少年閉上了幽黑的眼眸，沉沉睡著了。夢里，似乎又到了那熟悉的仙宮玉宇。

……潮水不知何時，漸漸漲了起來。沒有系上纜繩的小船飄在了漸高的海水中，漸漸向深海中滑去。

忽然，近處的海水中露出了一條青黑的魚鰭，“嘩啦”一躍，從海中跳了起來。這一躍之下，卻是一呆，向著近處薄霧中的小船飛也似地游了過來。

近了前，那條大魚急急地從海水中探出了頭，呆呆向船邊依舊沉睡著的少年望去，絕美的面孔，沉靜的睡顏。……半晌忽然那細長的眼睛中驚喜欲狂，發(fā)了瘋似的用寬厚的背脊向那小漁船撞去?！?/br>
被那劇烈的震蕩驚醒了，少年慢慢睜開了朦朧的眼，迷惘地向四周望去。海！……他在海中央！而這條廢棄已久的船，上面早已班駁破舊，更是連船漿都沒一只！

驚悸地僵直了身體，他看著那幽藍而深不見底的水面。怎么辦？他不會水?。〈蛐壕腿螒{怎么也無法學(xué)會游泳，飯食里更是聞不得一點魚腥氣，這已是漁村里眾所周知的有趣話題。

漁船又大大地震動了一下，他“啊”地低叫了一聲，臉色煞白地，手指緊扣住了船舷。——這條巨大的魚要干什么？是一條大青斑呢！

躥來躥去地在他身邊歡游著，那條大青斑的細長眼睛里，似乎有著什么是他熟悉的東西。

呆望了他一陣，那條大青斑忽然焦躁地掉轉(zhuǎn)了頭，用力地將船向大海深處推去。

“哎？……”少年驚慌地張大了嘴：這魚，怎么把他往海里推?。俊恢氲匾葡蛄舜瑐?cè)，他開始手忙腳亂的拍打著那大青斑的背：“喂！停下，停下！”

似是被他拍打的有些疼痛，那條魚晃了個水花，沉入了海中，可只歇息了片刻，又浮出了水面再次毫不停頓地用頭“砰砰”地撞向了小船。……

少年急了，抄起腳邊的漁網(wǎng)，一道銀線在空中劃了弧圈兜頭向那大魚撒去，正堪堪套住了半邊魚身。

舉手一提，那漁網(wǎng)將那大魚勒上了水面。大魚難受地喘息抽搐著，急促地劇烈撲騰起來，直擊得水花亂起。半晌缺水的窒息壓迫得它漸漸力弱，細細的眼睛忽然掙扎著看向了那少年，不再亂動了?！?/br>
那眼睛中奇怪的哀傷直令那少年一陣恍惚：要繼續(xù)收網(wǎng)的話，這魚兒，怕是要死了啊?！p輕嘆了口氣，他慢慢放開了手。大青斑身子一得自由，不等恢復(fù)過來，已是帶著漁網(wǎng)沉下了水，一個轉(zhuǎn)身，竟然潛到了船底，再度將船向深海推去。

月光不知何時隱藏在了厚重的云層里，海面上的夜色濃黑，一片令人不安的靜寂，似是張開了一個黑漆漆的大口，要將海面上的一切吞噬下去。……

遙遠的深海，他從沒到達過的深海。腳下冰涼的海水漫了上來，是破舊的漁船開始漏水了。驚跳著移開了癡裸的腳，少年黑亮的眼睛中，有了漸漸的驚恐。四周空曠的海面上沒有一點人跡，風(fēng)浪的氣息忽然毫無預(yù)兆地彌漫在了海面。

重重浪峰忽然高急了，打上了搖搖欲墜的船身?！?/br>
淘天的嘯聲里，忽然地，遠處一個悲愴的聲音穿過了漫天風(fēng)雨：“籬！……”

茫然地抬起了頭，那少年向著空芒的遠方望去。是人聲嗎？怎么可能——在這遙遠的深海里？！……

一個大浪忽然地卷了過來，挾帶著隱約的風(fēng)聲，正砸在了船幫上，氣勢驚人。小船如風(fēng)中秋葉，忽然一個趔趄，整個翻轉(zhuǎn)過來。

一道劈空閃電，忽然照亮了海面上紛紛急浪，照亮了不遠處一片黑黝黝的礁石，和那礁石上頂著風(fēng)雨、直直而立的一道人影！

落入水中的那一剎，少年轉(zhuǎn)過了頭，在那閃電驚現(xiàn)里，忽然清楚看見了那礁石上側(cè)立的高大身影：挺拔的身軀，如刀削般冷峻而悲傷的側(cè)臉，佇立在這人跡絕不能至的海中礁石上，讓他在那一刻，忽然莫名地屏住了呼吸。……

冰冷的海水隨即灌進了他的口中，一陣與生俱來的巨大恐懼襲上了他的心，沉下去，再下去……失去意識前，他忽然想：那個人，是誰呢？……

籬，你在哪里？十八年期限轉(zhuǎn)眼將逝，而我，依然找不到你。

額頭上你刺傷的天目，至今固執(zhí)地不肯痊愈；而我胸前的那道傷，也仍在踏入海中的每一刻劇烈的疼起。

……人海茫茫，記憶依稀，我失去了那神通的天眼，竟然再找不到你。

漫天的風(fēng)浪中，楊戩注釋著眼前漆黑一片的西海，臉上有什么在不斷的滑落，是翻卷的海浪沖上了臉龐吧？

一道黑影疾風(fēng)般躍穿浪尖，水花從那背脊兩邊飛瀉而下，沖向了楊戩，一口刁住了他的衣角，狠命地望海中一拽！

“小青斑，是你？……”楊戩順著那大魚的拉拽，木然地任憑自己沉入了海中，攬住了那大魚的身體。

“你和我一樣，心里痛得象要裂開對不對？”他低低道：“過了今晚，就整整十八年了?？晌覀冊僖舱也坏剿?，無論在哪里?！?/br>
那大魚咬住了他的衣服，似乎全沒聽見他悲愴的低語，只是瘋狂地將他向不遠的深海死命拖去。

由著它大力拉扯，楊戩漸漸沉下了海底。

……前方，有什么人在碧藍的海水中悠然下沉，似乎永遠也沉不到底。那遙遠卻熟悉的側(cè)臉，帶著他永生難忘的氣息。

這是夢還是幻相呢？卻如此清晰。恍惚了不知多久，直到那大青斑急不可耐地狠狠用頭撞向了他，楊戩才驀然清醒過來，如離弦之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