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盯著他的，嘴唇抖了半晌，輕聲地問：“少主，你是不是喜歡我？”

    他幾乎是一瞬間意識到了她所說的“喜歡”不是普通意義上的喜歡，而是愛情。

    這時候的她已經(jīng)是十七歲的少女了，那張面容脫去了稚嫩愈顯秀麗，他看著她的眼睛，鼻間全是她身上青草的香氣，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

    喜歡？

    他，喜歡唯音？

    他的腦子里忽然浮現(xiàn)出父母相依的尸體，還有叔父一遍一遍的告誡。

    ——你以后會是首領(lǐng)，你會擁有很多女人，不要真心喜歡上誰。不然就像你父親一樣，落得這么個下場，真是窩囊。

    還有他父親死前的那個晚上，流著淚說“我是真的愛她”的神情。

    巨大的恐懼一瞬間升騰上來淹沒了他，他一把推開了唯音，下意識地說：“不，不是的，不是這樣?！?/br>
    16 長夜[拾肆］2

    他的思緒極為混亂，恍惚間他似乎看見了唯音茫然無措的眼睛，她張張嘴似乎要說什么，他卻當(dāng)那話語會是穿腸□□一般，迫不及待地堵上。

    “你……你憑什么？你就是個奴隸……最下等的……”慌亂中他口不擇言，借著驕傲隨意揮灑怒氣。

    唯音一下子白了臉，她愣愣地看著他，仿佛不能言語。

    他還在自顧自地憤怒著，一手拂掉了桌上的瓶瓶罐罐，怒極反笑：“我真是太寵你，你都不知道自己的位置了，從今天起你就不要再跟著我了?！?/br>
    說完他拂袖而去，身后唯音好像在喊他的名字，好像慌亂地說著我錯了，好像跌在地上發(fā)出了痛呼。

    這可能是她在他面前最慌亂最服軟的時刻，可是他一直沒有回頭，就這樣徑直走去見了叔父，對他說：“我決定換了唯音?！?/br>
    這一刻，年少無知的心亂如麻的他，還不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什么。

    叔父自然十分欣喜，迅速地挑了個奴隸給他，等他回到房間的時候唯音就已經(jīng)不在了，地上的瓶瓶罐罐也被收拾干凈，好像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可她的問話卻一直在他耳邊纏繞不去，那青草的香氣也一直縈繞在他鼻間。他努力地不去想這惶恐和焦慮是從何而來。

    他恍恍惚惚地想這樣也好，唯音問他這個問題實在太過僭越，懲罰她和普通奴隸一起勞作一段時間，讓她長長記性。之后……就讓她回來吧，只要她不再有這種荒謬的想法就好。

    畢竟這是要陪他一輩子的，奴隸。

    之后唯音托總管提過很多次想要見他一面，都被他拒絕了，他不知怎的不想面對她。有一次他從領(lǐng)地上打馬走過，奴仆中的唯音看見了他便叫他的名字，想要追著跑但是很快就被攔下了。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她瘦了很多，那雙一貫靈動秀氣的眼睛看著他，眼中有些瀕死的搖搖欲墜的情緒。

    其實這不是她第一次試圖叫住他或追上他，只是他第一次聽見。之前因為想要叫他追他，她已經(jīng)被罰過很多次，可是每次看見他的時候，她還是會盡力追上他。

    那時候的他不知道，只是說不出的一陣心疼，想著等回來之后，就把她調(diào)回身邊吧。

    沒想到這一去就是四個月的時間。他代替叔父出使另一個部落，部落首領(lǐng)的女兒對他一見傾心。他們正需要這個部落的鼎力支持，叔父便親自趕過來，定下了這門婚事。

    對于這門婚事，他沒有什么興趣也不反感，他早知道會有這么一天。只是看到那個未婚妻嬌羞的笑容時他突然想起了唯音。

    他無端地想，要是能早點回去見到唯音就好了。

    可惜熱情好客的準(zhǔn)岳父留他們住了好些時候，才送他們回去。他回去之時發(fā)現(xiàn)部落里已經(jīng)開始準(zhǔn)備婚事，處處張燈結(jié)彩準(zhǔn)備迎接他們的少夫人。

    然后他聽說，部落里來了個神仙，是唯音帶來的。說是唯音有一次不慎被湍急的河水沖走，正危急之際一個白衣身影從空中飄落救起了唯音，并且跟唯音一起回了部落。

    那位英俊的神仙叫執(zhí)明，據(jù)說是受罰游歷人間，周身神力封得干凈，幾乎與凡人無異。

    據(jù)說執(zhí)明和唯音關(guān)系很好，明明不是部落里的奴隸，但是一直幫唯音干活。

    他聽說唯音曾經(jīng)遇險不禁后怕，但再聽說那些流言，心中便有種窒悶感，無端地反感這個所謂的神仙，把唯音叫過來的時候也沒有好臉色。而唯音的情緒也很低落，似乎沒有因為重新見到他而開心。

    他便更加生氣了，硬梆梆地嘲諷她：“聽說你帶來個神仙，真是越發(fā)厲害了?！?/br>
    她眸光閃了閃，抬眼看著他。

    她看上去很疲倦，那雙一直明亮的眼睛竟然也暗淡下來。她沒有回應(yīng)他的話題，只是小聲地問：“我聽說你要娶親了？”

    他皺皺眉，部落里這么明顯的慶典氣氛，她為什么要這么問。

    “是的，過段時間就辦婚禮?！?/br>
    她的眼睛顫了顫，但好像也不驚訝，點了點頭，眼睛低下去。

    看到她這樣沒有精神的樣子，他莫名地有有些心虛。他清了清嗓子，說道：“我看罰你的時間也夠久了，你可知道自己錯了？”

    她聞言輕聲笑了一下，答道：“知道。”

    “那就好，回來繼續(xù)隨侍我吧?！彼K于說出來這句話，如釋重負。他滿心覺得會回到從前那些年一樣的生活中去，她卻看著他的眼睛，慢慢地堅決地說：“唯音知道自己不夠好，沒辦法侍奉少主和未來的少夫人，還請少主找別人吧?！?/br>
    他完全沒想過她會拒絕，愣了半晌繼而大發(fā)雷霆。

    “好啊，不想回來就別回來了，奴隸多的是，你以為非你不可嗎？”他狠狠地拋下這些話，而她一言不發(fā)，行了個禮便出去了。

    留他一個人在原地憤怒著，迷茫著?？尚Φ仄诖龝芑貋?，像從前一樣笑著湊上來，漫不經(jīng)心地認(rèn)錯。

    如果那樣的話，他還是會原諒她的。

    可是他等了很久，一直沒有得到這個原諒她的機會。

    17 長夜[拾肆］3

    后來的他總是有些心不在焉，叔父全權(quán)負責(zé)cao辦這場婚禮，他倒成了閑人。有時候在部落里閑逛，目光總是不由自主地搜索唯音?？擅看慰吹轿ㄒ舻臅r候，總是能看到另一個礙眼的人——那個叫執(zhí)明的神仙。

    據(jù)說執(zhí)明剛來的時候被大家當(dāng)做上賓款待，但是他不愿如此，堅持和大家同吃同住。而且見執(zhí)明果然已經(jīng)沒有什么神力，大家漸漸的也都不敬畏于他，只把他當(dāng)做一個長相英俊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