薔華也抱住他，她笑起來，雖然還在流淚，但是那笑聲依稀是歡喜的。

    鐘離魅說“你今天真好看?！?/br>
    薔華抬眼看到他的浮于空中的雙腿從腳尖開始慢慢在光芒中化為細小的顆粒然后消失。她怔怔的，聽見自己的聲音，遙遠地向來自于另一個時空。

    “方便你記住我的樣子，回來找我的時候，不要迷了路?！彼Ьo了他，輕聲說“你要回來，一定要回來，我等你?！?/br>
    “如果我還能有一縷魂魄，即便山海萬重，也會去到你的身邊?！辩婋x魅篤定的，溫柔地說著。他放開薔華，輕柔地拭去她臉上的淚水，吻她的額頭、鼻尖和唇。

    “但是希望你忘記我，直到再次重逢的那一天。”

    忘了我吧。

    我不想成為你新的夢魘，也不想你承受等待的痛苦。

    若還有再見那一天，便在那一天想起我吧。若再也不能見面，就當作沒有遇見我一樣幸福地生活。

    這是我送給你最后的禮物，我在這個世上的最后一個咒術(shù)。

    讓你忘記我的咒術(shù)。

    薔華的臉色變了，她拉住鐘離魅的手搖著頭“不！不要！”

    鐘離魅被光芒吞沒，他墨綠色的卷曲的長發(fā)，和墨綠色的溫柔的眼睛，和修長手指的指尖融化在一片蒼白之中。

    薔華的手里還攥著已經(jīng)燃燒殆盡變成粉末的珍珠，她怔怔地看著已經(jīng)完全分崩離析倒塌成一片的地牢。破碎的墻壁里露出了一具具棺材，那些醒過來的人有人自己打開棺材跑了出來，還有人被關(guān)在棺材內(nèi)大聲求救。似乎有很多人來了，周圍人聲鼎沸。薔華卻覺得自己站在一個寂靜的世界里，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想，有人拉住她，那個銀發(fā)紅衣的神仙急切地說著什么。她極力地分辨著，終于聽清他在說什么。

    ——你做了什么覃繆剛剛消失了，他被祭掉了嗎？那鐘離魅呢  薔華怔怔地看著他半天，輕聲問道：“衛(wèi)顏，我為什么在這里”

    神仙愣住了。

    她低頭看著手里的珍珠粉末，有些疑惑地慢慢說：“鐘離魅，是誰”

    她好像失去了什么，分明有什么極為悲傷的事情。

    可是她，一點兒也想不起來了。

    92  離觴 貳拾陸

    薔華記得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情，除了關(guān)于鐘離魅的那部分。

    衛(wèi)顏發(fā)現(xiàn)這一點之后保持了緘默，面對薔華的疑惑他一一掩飾過去。她來到南海的理由是為了幫他查案子，感覺記憶有點模糊是因為受到咒術(shù)的影響。

    衛(wèi)顏編起謊話來面不改色，流暢又真摯，他拉著薔華的手好好地跟她道了一番謝，感謝她愿意來幫他查案最后又幫忙處死了覃繆。

    薔華不太能相信自己居然是這么熱心幫忙的人，但是又想不起來還有什么別的理由。她疑惑地聽著衛(wèi)顏的說辭，下意識地撫上領(lǐng)口，那里平坦的觸感讓她一愣。

    總覺得應該有什么東西，圓圓的堅硬的東西藏在衣領(lǐng)之下。

    連著一根紅線。

    是什么呢？

    薔華問衛(wèi)顏“我這幾天有沒有戴什么飾物，比如說項鏈這樣的？”

    衛(wèi)顏笑起來，一副覺得她奇怪的樣子。

    “項鏈？那種藏在衣領(lǐng)下面的東西我可看不到?！?/br>
    薔華好像也覺得自己有點奇怪，她放下手輕笑一聲“我可能是太累了。”頓了頓，她揉著額角說“我想回長安?！?/br>
    衛(wèi)顏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氣，笑道“好啊，回長安吧?！?/br>
    親手送走他，若是想起來你該多難過。

    忘了吧，忘了好。

    三百年后，長安城最大的酒樓里。

    臨窗的包間里坐著兩個英俊的男子，一個黑發(fā)黑衣，衣上繡著繁復精致的蘭花，明明有一副絕世容顏卻神情冷淡。對面那個一頭紅色長發(fā)，發(fā)梢卻是銀白色的，大剌剌地披散一地。他眼角一點淚痣，紅色的眼眸笑起來如同火焰。

    黑衣男人皺皺眉頭“她居然信你這個蹩腳的借口?！?/br>
    紅衣服的正含了一口酒，差點噴出來。他用扇子指著黑衣男人說“行行行，你不蹩腳你來說。我那時可是急中生智，好不容易才圓上的。”

    黑衣男人，朽夜閣閣主蘭夜撇開對面的扇子，悠悠地說“不過當時的狀況，除了相信她也沒有別的選擇。畢竟她完全不記得鐘離魅了。”

    紅衣服的南方朱雀神——衛(wèi)顏撤回了扇子放在桌子上，長嘆一聲。

    “那場逆祭獻之后靈瀛島毀了一多半還有兩百多個巫咒師復活，場面太混亂了，我沒來得及追蹤鐘離魅的靈魂。也不知他是灰飛煙滅了還是轉(zhuǎn)世了。不過現(xiàn)在巫咒師一脈繼續(xù)傳承下去，鮫人族也恢復了強盛，算是不負鐘離魅的犧牲。”說到這里衛(wèi)顏輕笑一聲，頗有些不屑“現(xiàn)在鐘離魅被鮫人族奉為救世主，奉為英雄了，不知道多少人因為他的故事流淚。可是在他活著的時候那些人怎么對他的？沒有任何人相信他，也沒有任何人幫他。我跟那些長老們提鐘離魅想要做逆祭獻的時候，那些家伙們都松了一口氣。我呸，他們巴不得鐘離魅早點死?！?/br>
    “也就鐘離魅那家伙不計較，換了我才不讓他們稱心如意?！?/br>
    衛(wèi)顏越說越生氣，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蘭夜低眸夾了一筷子菜，說道“你的反應和唯音一模一樣，她最后都把自己說哭了?！?/br>
    “唯音小娘子果然是我的知音，不過她為別人流眼淚，你又該吃味了吧？”衛(wèi)顏揶揄道。

    “沒有，是鐘離魅的話，他值得?！碧m夜回答地很簡短，漆黑的眼眸看著衛(wèi)顏。“他這么做的理由我明白，即便是明白換做是我也做不到他這樣。他值得尊敬?！?/br>
    衛(wèi)顏瞪大了眼睛看著蘭夜，對于從他嘴里說出來“值得尊敬”這四個字感到震驚不已。要知道妖王重璘都沒能從蘭夜這里得到“尊敬”二字。

    想到重璘衛(wèi)顏不禁一陣氣悶，蘭夜偏偏好死不死地提起了重璘。

    “我聽說最近重璘和你jiejie……”

    “你別跟我提他??！”衛(wèi)顏煩躁地揮揮手，他又喝了一口酒，把話題轉(zhuǎn)到薔華這里“這些年薔華怎么樣??？”

    “還是老樣子，就和鐘離魅出現(xiàn)前一樣。”蘭夜想了想，添加道“但我聽風燭畫說薔華很奇怪自己為什么不再做噩夢了，她常常會夢到一個彈琴的人，卻看不見他的臉。這些年她從來沒有離開過長安，之前戰(zhàn)亂的長安一片狼藉，教坊也毀于大火，她都沒有離開過。像是在等著什么一樣。”